《琴赤|Things on Betray》浮榛

6、第 6 章

　　赤井发现自己正一个人走在昏暗的走廊里。
　　灯光似乎没有那么暗的。他一边想一边抬起头。
　　看到了白色灯罩上一滴滴落下的黑红色血滴。

　　他加快脚步，最后几乎要奔跑起来，却仍然摆脱不掉那液体粘稠的落地声。
　　像是化作了尖锐的钢锲，直直扎入心脏正中。巨大的不断回响的啪嗒声响，令他终于忍无可忍。
　　猛然睁开眼睛。

　　钢制冰冷的解剖台反射的灯光一下刺进他的眼睛。

　　特斯拉手拿缝合线，嘴里叼着两根没点燃的烟。他停下缝合的动作，撕下贴在左手腕的几块尼古丁贴，啪嗒一声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赤井揉着眉心，以十分嫌恶的表情看着法医身后没有关紧的水阀。

　　“啊，吵到你了？”特斯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伸出手，总算结束了梦魇一般的单调噪音。“这一个开关是有点不太好用。习惯以后就不会太介意的。”
　　赤井看着法医。“因为你的听力受损了，才会被调到这种连水龙头和灯管坏掉都没人管的地方？”
　　闲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都兰猛地睁开眼睛，下巴都没合拢地看着这两个男人。
　　特斯拉啪地贴上新的尼古丁贴。空盒子纸屑全部丢掉，动作和他切下尸体的胃袋时一样洒脱娴熟。
　　他离开操作台，示意都兰收尾。一屁股坐进椅子里，迫不及待地点起一支烟。
　　“这种事情……”他再次冲还没从震惊里醒过来的都兰摆摆头。“还是不要让新人知道。最起码给他们留点希望啊。”
　　赤井没有回答。
　　“对于我这个被卷进意外的倒霉鬼，你不必太过愧疚。”特斯拉直言以告。“比起我，还是斯帕克先生受到的伤害更大一些。你明白的吧。”
　　法医相信赤井正和自己一样，再次回忆起那杯泼到赤井身上的冷咖啡。
　　“还好你出现之前这家伙就不知道去哪了。”特斯拉侧撑着头思索。“说不定是不知怎样得到你会出现的消息，为了避免碰面才偷偷溜走的？”
　　都兰不满地看着他。
　　赤井没有把这句话当做玩笑：“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冲出来揍我一顿的。”
　　特斯拉勾起嘴角。站起身，迅速抽完的香烟只剩下烟头被他弹进桌子边沿的烟灰缸。走到赤井身边时，伸出拳头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砸了下。
　　“会有这种可能。所以你还是好好找个重新站在这里的理由吧。”
　　完成工作的法医潇洒走出门外。

　　※

　　已经接近下午6点。特斯拉离开后，赤井看着解剖台上被缝合完毕的尸体。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它和那个明艳动人或深不可测的贝尔摩得联系在一起。所以无法产生任何与真实有关的情绪。在伸手拿起报告的时候，赤井再次感受到那种仿佛抽离般的虚无感。
　　作为助手，一直站在旁边悄无声息的都兰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虽然她对这男人的故事非常好奇——而且还牵扯到特斯拉的部分。不过她也很清楚，他们都不是会对其他人侃侃而谈过去伤痕的那种类型。
　　所以她干脆利落地向赤井道了别。准备去卡梅尔办公室问一下是否找到了她的老板，然后就帮忙寻找或者回家。

　　只剩下赤井一个人。

　　他拿着解剖报告，环顾屋子一圈，没什么遗漏后便走出房间。厚重的合金门关闭时发出不相称的极轻微的咔哒声。那微弱可怜的声响竟然令赤井脑海里闪出与离别有关的词语。
　　他沉默地在自动锁起的门前伫立一阵。计算自己还剩多少时间看完手里的报告。
　　在没有窗户也见不到夕阳的地下室一层，赤井静静等待着黑色乌鸦迎面扑来的时刻。

　　※

　　特斯拉解剖报告里给出的初步结论是，贝尔摩得死于车祸撞击时肋骨骨折导致的肺部损伤。
　　右胸部位第七肋骨在车祸中折断，插入了肺部。无法维持正常的呼吸。另外，颅骨右侧靠近太阳穴的部位有清晰可见的网状裂纹，推测是尖锐物品造成。
　　不过，特斯拉在报告里也写到，很难判断肺部损伤与颅骨的击伤哪个在先。引用法医的原句来说，就是“死者既有可能在头部遭受击打后的昏迷里肺部破裂，也有可能在右侧肺叶停止工作后被击中了头部。”
　　赤井注意到特斯拉在形容头部击伤时两次用到的词语分别是“击打”、“击中”，这两个词语的主观臆断感实在太强烈了。
　　这和特斯拉一向举重若轻的风格完全不同。
　　按照警局的流程，这份刚出炉的解剖报告要在法医组组长阅读和提出修改意见后，才会提交给负责案件审理的相应的警员。所以赤井认为这份报告里的用词是特斯拉故意写出来让他看到的。
　　而且特斯拉并没有解释贝尔摩得的头部伤痕为何会如此严重。
　　如实习生都兰所说，贝尔摩得的头部受损严重到无法进行开棺葬礼，即是连遗体容貌修复都无法遮掩的程度。只是单纯的肋骨折断和头部撞击，很难想象会在头部造成如此恐怖的伤口。
　　赤井合上报告。
　　在等待解剖的时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即便现在醒来，身体还是被一股倦怠感支配。他揉揉眼角，思考令自己清醒一点的方法。然后他听到了皮鞋鞋底在光滑大理石地面一路轻叩而来的响动。
　　他扔下报告站起身。
　　实际上在法医办公室这个密封的空间里他什么也不应该听到——是过分警觉引起的草木皆兵，或神出鬼没的幻听症状再度发作，或合金门侧的密封条真的该换了——赤井将所有可能性统统弃之脑后。他掏出黑色夹克内袋里的□□19，丝毫不掩饰声响地拉动枪栓，脚步稳稳地走向办公室门口。
　　门一旦打开，便什么都结束了——赤井想。区别只是在于开门的是对方还是他自己而已。
　　为了让可能活下来的自己尽量不产生什么回忆缅怀的鬼念头，他伸出右手，率先一步拉开厚重的门。门外的男人同样拿着一只枪，这让赤井感觉好了一点——至少他们两人的枪口是同时出现在对方胸口的，这种能够将一切包括眼睛里的眷恋统统斩草除根的机会可不多。
　　也许这是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看着门外银色长发的冷漠男人，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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