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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凤穿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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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方君候与权贵几乎都已到齐,隔三差五的来迟了几个忙着请安,太后等也不顾及虚礼让其就坐,像是急着看什么事情发生。
先前随我一同来的是楚国太子,崔仙给我的竹简上有说,此人谨言甚微、专攻课业,是个中规中矩的地方君主,安分守己并无任何异动。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多留意这个人。
想来我也是目光短浅,只知道背诵竹简上记载的太后、宁王、太妃等人的喜好,竟把本次参与的皇族势力放在次要位置了。想来也是,皇权更替,皇室权力核心竟然会有闲心搞如此隆重的节庆。一看便是要摆个鸿门宴的节奏,一次晚宴,可以试探出多少人的内心,实质上也是一场权力更替的商讨大会,也可以理解为一场势力的角逐。即将开始的歌舞,很可能是在座有些人的挽歌……
宁王随手将把玩的羊脂玉往桌上一丢,“太后娘娘,咱这何时才能开始呢?”太后没有转头,抿着白茶轻轻摇着头,见太后不回应宁王怒道“合着还有哪个不知好歹的迟迟不来吗?够扫兴!”位列下座的王翔马上奉承道“回宁王殿下,已近良时,中山君刘华光、丁兆王刘一凡还未前来,此乃万分实礼,目无尊上!”
“谁目无尊上了?”一声呐喊地动山摇,只见门口屹立一五尺壮汉,手拎一红木大箱,大步跟进,后面两侍女轻扶着位体态圆润珠光宝气的贵妇。两人先后进殿,贺礼落地便被大汉掀开,两柄翡翠玉如意如木墩一般大,成色中上,碧中含白,底纹对称。识货的秦寿不禁瞠目结舌。若是充容雕琢拼接,大可选纯色,街市上自然也少不了那类玩意儿,而如此颜色渐变的款式想来是一整块活玉打造的,那这个成色还如此巨大,想来世间极品。
“太后娘娘长乐无极,宁王太妃近日也可安好?”贵妇爽朗干脆的问候收回了众人惊叹的目光,只见三位宫主都摆出了和颜悦色,太后微笑点头,“先皇向来夸你人如其名,一帆风顺也算为朝廷打了几度胜仗了,若不是这时局……呃……呵哈,这个好节气,也不该让你舟车劳顿赶回神都。”措辞尴尬,但脸上的笑也不失诚意,想来太后是很看好丁兆王的。“可不是,大将军不远万里还带了这么对稀世珍宝,可让小王大开眼界,太后您看这个成色哎,可是喜欢人了……”吃了蜜的宁王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丁兆王刘一帆与宁王同为王爷,宁王却偏要显得自己高一等。倒也不忌讳他称呼自己将军,大气地以笑声回应,并作出一副得意状,怕是如此更是惹怒了宁王。
“梦月,又几年不见了,既然大老远来了,就留哀家这住些日子吧。”太妃先前还努眉厌烦宁王的客套,与那贵妇一对视瞬间心揉碎了般,“游洋啊,可别这么矫情了,琛哥在你那边还好吧?”又是语惊四座,满朝文武恐怕除了先皇谁也不敢直呼太妃大名,刘梦月也是皇室宗亲,亲上家亲嫁了丁兆王刘一帆,没几年便随其出关打仗,虽文采不通、家务不善却为人大气随和,能与远征军为伍的女子虽也阴柔,但骨子里难免夹杂着汉子气,眼红她家室的背地里还笑言她像个母夜叉。在崔仙的竹简中得知,她与李女相师出同门,少时也算是读书时的玩伴,李女相自然是过目不忘的神人,刘梦月就未必这么顺了,经常挨先生训,都是李相女帮着的,故如今也与太妃一样叫她琛哥,也是如此亲近。只见站在太妃右手下列的一排宫女之首的琛哥郑重地向刘梦月行大礼。
如此气派的夫妻,一个远征将军一个资深贵妇,来迟也是无人敢较真,何况人家不远万里礼物又贵重,迟些也情理之中。秦寿上前行礼引丁兆王夫妇就坐,位列常微王与王翔之上,陈羽没好气地瞥了王翔一眼,见刘一帆坐定满含笑意地回视也只得陪笑点头。
“不等了,来晚的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主。主事的呢?”太妃一声令喝,秦寿抢在常微王前面站了起来“回娘娘,一切准备稳妥。”我赶忙对他使眼神,怎么又当出头鸟了?“谁许你说话了?”李相女直勾勾地斥责过来,秦寿被当头棒喝得险些愤怒。太后也一样不悦“秦主持汇报些也不为过,谁让主事儿的人自己不上心呢?”众人便又看向了常微王。
微王只顾着低头吃干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翔在一旁推了一下顿时一个机灵,核桃撒了大半,群人看着又忍不住要笑,他赶忙结结巴巴地重复“准备好了吧,快开始啊。”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卜小林算是给他台阶下了。食指对着古琴最底下的高音弦一抹,尖锐一声把窃窃私语悉数终止。紧接着娴熟的手法就带起了整个乐府,婉转的前奏勾起了横笛,悠扬清脆,两个间奏后再是一推的顶端的第一旋,简短有力如一声军令,鼓队立马迎合,重击三下后,竽萧也配合而起,小林淡定自若地靠自己的提示音,掌控着整个乐府的调度,晚宴的盛大气势也逐步飞起。
十数个舞女从大厅四角列队而出,看水蓝色的衣着像是异族情调,待他们一众成十字站好后。小林息声停琴,紧跟着后排响起了羌笛,小林只在每节最后的一个音再单挑一下做后缀,我这才认出了胡人装束,十字队形是排练了好久的胡旋舞。开场领舞定是韩沛沛了,汉人能精通铿锵有力的胡舞可见其功底之高。
韩沛沛的出场方式十分硬气,堂下两高大胡人女子,手架其双腿,往天空一抛,轻盈的她保持飞燕状扬腰。当身体即将下降时抓住横梁上的红锦缎,往下一拉挂下无数落红,远看去都是西域路上的萱花,韩沛沛轻盈落地后众舞女便也移动开来。韩沛沛伸臂则十字顺向旋转,顿足则逆向回转,有力紧凑的快节奏让观者眼花缭乱。不识风雅的常微王唐突地喊了句“好!”遭到太后与宁王的侧目,又吓得不敢吱声,韩沛沛则傲气地不看他继续起舞。
我在苦闷,怜星怎么还没来,趁着还没轮着我空站着的时候也好让她给我回去拿件衣服啊,实在不行我趁着排场大自行离去也不会太唐突,堂前的宫人排列是雨晗夫人布置的,门前守卫都是秦寿的人我应该算可以出去,但能不动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正想着,韩沛沛身旁的舞女纷纷撤去,换上一席红衣的伴舞成五个圆形围绕其间。两边宫女拽起她的长袖一撕,里面金黄色的汉裙便也抖落出来。乐府优雅起奏,歌首直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后来的具体舞姿我不记得了,只是沉醉于眼前如诗如画的意境,从胡人到汉人的完美切换,着实让人感叹钦佩,一姿一容堪称我朝美人的典范。
小林最后一个音落定,韩沛沛婉转跪谢。堂上众人皆点头称赞,秦寿则暗示画师准备,正好奇为何会还会有书画节目,看到堂外怜星拿伞回来了,站在宫女队列末尾。我忙撩起裙摆那块墨迹给她看,她倒是伶俐聪明马上又转头离去,我则绕往门后等着,一会儿无论送来哪一件衣服我都披在外面即可,丝绸衣服没有什么份量,多一层权当是阴雨天闹得就好。
堂内便又开始了新曲子,这回听着好像更欢快些,踮脚望去竟是那赵画师在中间,面前一丝绸屏障。乐声一起,赵晨惊也提笔就画,笔走龙蛇画出了枝干,这可是要画树?再看其一甩头发,沾了几片大红,一阵蜻蜓点水般的涂抹,这才看出是要画牡丹。这倒是个吉利的玩意儿,也算是秦寿别出心裁,曲乐配画也真是独具匠心。
只是这曲子是?实在也算新鲜,卜小林弹奏时凝神的架势也可看出不是什么通俗曲目。这边赵画师突然扔下了笔,拿起一旁的一捆帆布条,边缘用乌木固定着。举起往金色染缸中一涮,即可提出对着画就是一通挥舞,不知这一幕需要练多少次才能流畅得如此恰到好处。止笔后,那较为模糊的轮廓,却也不难让人看出来是什么,长长的鸢尾,应该是凤凰吧?
果不其然,赵晨惊又开始勾画细致的凤毛羽翅。太后看得满脸笑意,丁兆王则霸气地饮了杯酒,摇头叹气“哎……凤凰,这牝鸡司晨终究不是好事,保一时是好事,日子久了就不知道能闹出什么事了。”刘梦月劝了句“说话给留些面子,军队里的实诚到了这儿就赖好收收吧。”丁兆王一声冷笑继续摇头。在坐之客都开始或多或少地议论,想来也不蹊跷,上次碰巧看到秦寿秘会太后,崔仙也发觉太后对秦寿格外保护,这个节目的用意显而易见了。
牡丹富贵,凤凰堂皇,这就是……凤穿牡丹?我还真是第一次听此曲,只是这主题,秦寿不怕招惹什么是非吗?他到底要争强到什么时候,他不知道我很怕他出事吗?这宫里也就他待我如至亲了。
王翔不知是喝高还是听了其他人议论有感而发,仗着上面有宁王罩着,直勾勾地说“不画龙画凤凰?这是要我们活在石榴裙下过日子吗?真是窝囊!”同坐的常微王也不劝着,双眼咪蒙地接了句“可不是嘛兄弟。”丝毫没察觉自己声音有多大。
“混账东西!口出狂言!”一直悦色欣赏的太后实在听不下去,破口大骂,音乐顿时都断了。常微王吓得腿软直接从桌上滑到了地上,赵晨惊也停了手默默站在一边。大家都紧张地凝着一口气,宁王看自己跟班又闯祸忙出来解围“太后娘娘,您别动气,咱只管看节目就好,好好的日子别因为那些个蠢货扫兴是不是。”还故意高声喊出斜眼瞪着常微王,然后继续转移话题“这个画师,给讲讲画的是什么好故事?”赵晨惊作揖后回道“此乃凤穿牡丹,寓意富贵吉祥。”还没等赵画师说完,宁王就高喝。
“好!果真好,本王可记得一美人就跳过这凤凰的舞蹈,想来当初太后您看了一遍还意犹未尽不是?快快,叫那可人来再演一次给太后助助兴!”太后微微点头默许。宁王好一招奉承太后,却把我推入火坑,我知道说得就是我,本来将近末尾才登场的我现在就上了,且不说本来准备的《白头吟》又换成了这扎眼的《凤求凰》,怜星的衣服都还没送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秦寿无奈只得向我挥手,小林也丝毫没给留空闲地起了前奏,眼下局势我也不敢等人催我,只能将脏了那部分裙摆甩在身后,硬着头皮就上了,简单行礼后没有人质问,我就开始跳了。
不想还未舞起半句,只听门外一尖锐的嘲讽声“洛阳的舞姬就这副踉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