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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楚国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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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醒来已日上三竿,柔软的蚕丝被依旧裹在我腰间,衣领处没有收紧,露出的肩头冻得有几分生疼。我慵懒地翻身盖好,眼紧闭回想昨晚的翻云覆雨。他终究是没有要了我,可能是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我不禁轻轻笑笑,婆婆还是记挂着我。但这份欣慰转瞬即逝。请人保护我不知要花去多少银两才能雇到这样的高手,婆婆费尽心思不想他却背地里偷腥,可怜她老人家牵挂我这不成器的东西。好在我还保着处子之身,或许是那个人明白处子之身对我这种靠身体吃饭的人的意义吧。这么说来,那人还算薄情得高尚,负义得善良了?我不禁苦笑了一阵……
“怜星……怜星?”我突然意识到如此晚了,竟无人来服侍我起床,唤了几声却不见人来。一会儿才见怜星被门外的小宫女扶着进来“小主莫急,怜星姐姐是昨晚守夜太迟了,竟然睡在门槛上了。”看着仍然迷迷糊糊的怜星片刻便知是被下药了,昨夜的事儿还是不告诉她的好,否则难保下次她不会丧命。
午饭后,我和怜星都恢复了精神,怜星是个肚子好一切就好的丫头,昨晚的奇异之处她丝毫不问,只是抱怨了句,这年头觉都睡不够,我取笑她上辈子小猪托生的,嬉笑后便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冬至节转眼到了,白天全宫上下都张罗开来。雨晗夫人在合欢殿那边点对灯火,秦寿在漪兰殿那边预备杂耍道具,李相女时不时在建章宫与椒房殿两宫来回走动,常微王游手好闲,在重华殿溜达,跟班王翔便随着宁王驻守宣室殿观风景。精益求精的卜小林、韩沛沛在孔雀台作最后彩排,紧张一罗列,几个宫殿一锁,把整个永巷弄得水泄不通。
本打算呆在屋里避嫌的自己被崔仙约出来闲逛,绕来绕去早就将我走乏了。终于在谢香阁停了下来,刚坐下憩息,不到半盏茶时间崔仙便发话了:“走得很累吧?一路来可留意到什么?”我看着崔仙淡淡的微笑,好似明白向来喜静的她为何约我出来闲逛。
“姑姑自觉琛哥儿太过引人注目,便让我底下带着你走动走动。我向来待人和善,不树大招风,即便被别人瞅了去也只会叫人以为太后娘娘吩咐带你出来的。既然姑姑把你这烫手山芋给了我,我便要提前教你些什么了。姑姑想让我教你如何见微知著,说清楚就是让你当她在宁王府的眼线,打探宁王的细作。如此一来,注意轻微细节便是你要学的第一门课。刚刚我们走了那么久你可看出什么蹊跷?”
一席话说得那么不紧不慢,嘴边不忘带着那丝浅笑。我突然好仰慕面前这人,其实自进宫以来她便一直善待我们新来的宫人、家人子、侍卫等,每每接到太后赏赐时也只能听到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人。后来跟她认识了,私下也言谈过几次,正如他人所言,出淤泥而不染,圣洁而引人起敬。但如今我才真正认识她,一个心思成熟又不行于色,了悟深宫生存法则却又不是善良本性,实在是一奇女子。
“想什么呢?怎么还不回答我?”我收回感慨静思,可先前路上实在没怎么留意,又沉默了一会儿,崔仙便忍不住先说了:“眼下,姑姑坐守椒房殿,太后居住建章宫,两处一为皇后之所,一为太后之居,而皇帝日常办公的宣室殿却为宁王所把持。你应该看出,姑姑与宁王有权比帝后的野心,势必有一争抢。但这不是我要你看的细节,我要你看的是各殿门口的侍卫,合欢殿侍卫十二,孔雀台十五,重华殿三十,漪兰殿三十六,看出门道了么?”
我更本没留意这些,更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道”可言。
“雨晗夫人、卜晓琳她们这些女尚宫且没几个护卫的,常主持和秦副主持俩大老爷们却要重兵保护,这不蹊跷么?”我似乎有点明白地看看她。“重华殿门口的士兵是宁王派去保护常微王的,宁王与姑姑协定,宁王若让步不争皇位,姑姑与他一起扶植常微王为皇,所以宁王才如此护着微王。所以秦寿那边的兵才蹊跷,想来他善于交往人缘甚广,有人照顾不足为奇,但犯不着办些节目便重兵保护,更特别的是漪兰殿外的侍卫与他处不同,个个都是护卫鸾驾的虎贲卫。秦寿怎么会与他们混熟?”
“你的意思难道……”我心里有个假设,但实在不敢多想,如果是对的,那太可怕了。
“没错,我怀疑有另一波权势压的是秦寿的宝!你是自己人了,我便也跟你直说了,这次盛会之所以召回了各路诸侯还如此大范围调动朝廷兵将,就是为了商议另立新帝的事。如今皇族前辈各有看重的人,用心不善的人也准备了自己的傀儡,各诸侯又是地方割据举足轻重,若不找个机会坐一起把话说清楚,恐怕以后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动荡不堪。”
“不,这怎么可能?”我一个慌神抽了口冷气,顷刻便咳喘不止。“咳……他……不是王公贵族,怎么会有人举他?常微王入坠随母姓,好歹他是刘氏家族,刘氏江山怎会让秦寿这样的外姓称王?”
“这也就是我只是怀疑的原因,但问题的方向只有一个,疑团也只有我可以解开。”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静静地问了句:“虎贲卫都谁可以调遣?”
“这么快便长进了许多,问到点了,能调动的只有直系皇族,目前宫中只有三人,宁王、姑姑和太后,调动如此之多的非太后莫属。”言毕崔仙闭上了双眼,一丝疲惫闪过。若太后压了秦寿的宝,那充当太妃眼线打探太后消息的非她莫属,外表单纯的她历来活得如此辛苦,我不禁也为她难过。
日过中央后,我们便各自返宫了,临走时,崔仙给了我一捆竹简,说是让我私底下钻研,我赶忙收入袖中,返回紫轩宫。
眨眼功夫便到了晚上,宫中上下一片沸腾景象。怜星拉着我一路往凤落宫赶去。我拖着衣摆狼狈的追着,几个石阶我没留意,一个踉跄跌倒顺着台阶滚了下去,到池塘边终于止住。忽的竟是下冻雨了,我仰面朝上,带着冰晶的雨点直直砸在脸上生疼。怜星跑来扶起我,躲进假山中避雨。我顿时慌了神,雨若不停,误了时辰我可如何是好?正急着,肩上不防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看去被那金色的一身震撼了,健硕的眉目,方正的脸庞显得刚毅阳光,俨然是张绝世的俊男,似有非有的微笑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应付:“请问您是?”
“刘松江。”
刘姓?叫松江,我努力回想崔仙给的竹简,他应该是楚国太子“太子殿下长乐无极,在下李卿彦。”
“不必多礼,冻雨一阵下不长,莫慌。”简短回复后将自己的伞歪向我,示意同三而行。
我有些犹豫,不想怜星抢着回答:“多谢太子殿下。”我回头瞪了她一眼,实在没礼貌,不过想不迟到也不得不跟着走了。
“你可也是来朝贺的贵宾?”
依偎在伞下走着,我不想回答这问题:“卿彦不过是一介歌生舞姬而已,哪里敢与贵宾相提并论。换言之,太子如此尊贵身份为何无人跟随。”冬至节年年大庆,他贵为楚国太子一定来过多次了,无须人指路又喜好清净故不带随从,这理由我不动脑子也能想到,多此一问无非是为了避免尴尬,免得为了我的身份纠缠半晌。
他并未回答只是继续问“想必很懂乐府诗?”
“回殿下,不过是经常唱唱跳跳,囫囵背得几首罢了,算不得懂什么。”说实话我不喜欢与人谈论文学,我自小便不喜欢那些鸿途大志的豪情,也不欣赏失意哀叹的辛酸,偏爱的却是那股风月情浓卿卿我我忠贞坚定死心塌地一类的情话。外祖父因我的偏好特别嫌弃我,“艳俗妖子”便是他经常骂我的话,不知这位太子是否也是仕途市侩之人?
“囫囵之间是否有几首深入你心?”早知道他会这样问,我轻轻摇头不答,只听怜星终于说了句明白话:“小主,我淋着雨也是白淋着,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你跟着太子一定安全,我回宫给你取伞,换件衣裳便来接你,想必那时小主也演罢退场了。”我应声点头,这下便只剩我们俩人了。
“让松江先睹为快下如何。”依旧这般简短有力,气势类似于命令的请求看。他那稳重的神情我不知怎么回绝他,转眼已到了太液池,细微的雨滴洒在墨蓝色的湖上,润泽的湖面上依稀反射着微光,雨点溅起些水花,放眼望去一片破碎状。我顿时触感生情,上个月,耐不住深宫寂寥的傅良娣便是从这儿跳下去的,她心里有了别的男人就被赶上了死路,冰冷的湖水浸泡的不只是憔悴的容颜玉体,还有拼死对爱的追求……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我轻声吟唱并走出伞底向雨中走去,“长命无绝哀。”轻轻依靠在木栏边仰望残云残月,“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雨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云开了,月明了,雨也随着我的曲声停了。我寒心地望向湖心,我也要在这深宫里呆一辈子吗?那里也是我最后的归宿吗?
我正愣神,不想太子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向后一瓣,我脚下一空仰了过去,就在这时,一支箭紧贴着我的脸射在我刚刚依靠的木栏上。
我吓得依在太子肩上直打哆嗦,紧接着有两箭射来,太子将我往一旁推开,只身跃起躲了开来。太子轻功了得,没几下便近了那射手的身旁,箭无法近距离攻击,太子趁机抽出匕首刺向射手。俩人在黑暗中搏斗了几番,我这才想起呼救,却无力爬起来,只得扯着嗓子叫。一会儿却见太子从暗处缓缓走了过来。“人已走了。”我才没心情跟他追问,我十分清楚那刺客是冲他来的,若不是他武艺高强,今晚就与他做陪葬了。大人物就是危险,皇权王位之争,犯不着如此之快吧?我吃力地站起来,一心埋怨着帝王之争的残酷,他不过是个刘姓藩王,自番汉制实施以来,诸国不知被分成什么样子,小小楚国太子都要提防,他们好狠的心,幸好是晚上,若是那刺客认出我的容貌,日后势必灭口的……
“走吧,该迟了。”太子仍是平和轻快地对我说话,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难不成,他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这儿可是皇宫,宫中刺客定是有人一定要除掉你,你还不快告病离宫,不怕待会的鸿门宴吗?我一脸着急地看向他,他却仍丝毫不怕的样子。“你不必多心,本王子知自己处境,且先快走吧。”他正严威色地拉起我就走,一路跑来我也舒心许多,有人提前行刺说明这场宴会还是安全的,而且刺客的幕后主使实在不怎么高明,在宫中行刺是最差的选择,断然不会是太妃宁王指使的。
终于到了凤藻宫正殿,抬头望上去,太后坐于中央,右手位坐着宁王,左手位坐着太妃。宁王以下列坐着常微王及各国太子,太妃以下列坐着郭太嫔,马昭媛,刘婕妤等后宫妃嫔。刘松江上前跪拜:“微臣刘松江恭祝太后娘娘、宁王殿下、太妃娘娘长乐无极,福寿安康。”我也随之跪下,顺势抬眼偷看上面人的反映。只见宁王微笑着点头,太妃则仍高傲地瞥眼瞧着,太后笑得十分开心:“松儿可长这么高了,你父亲可好啊?”
“承蒙太后关心,家父倍受皇恩,身体安康。”松江礼貌答道。太后表现得如此亲切自然,反而让人生疑。“都坐吧。”宁王一声令下,跪着的走着的都各去所处,我则绕到坐席后跟在小林身后,小林见我来了吐了吐舌头笑我腿上的泥印,我这才发现,急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