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成说》曦尧

7、三月三（七）

　　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干净地过分的街道，一盏盏白纸糊的灯笼凭空悬立在街道的两边，向更深处延伸而去。青灰色的火焰在灯笼里跳跃着，火焰透过白纸散发出的朦胧的光影，映在青石板上像影子一样摇曳着。

　　头顶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晦暗，阴郁，就像是这里永远不会浸染上其它明亮的色彩一样。不知何时，天空，稀稀落落飘散下鹅毛一般的黑色的灰烬。

　　“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不知道又烧了什么东西。”

　　在莫白看不到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而且都似乎很急切地往这里赶来。

　　“这是……”莫白伸手接住一些灰烬，瞳孔蓦地收缩了一下。莫白认得这个，自己还小的时候，每逢拜祭先祖，家里的长辈都会用锡箔纸折成元宝烧给先祖，说是让住在下面的先祖也有钱用。话是这么说，这到底是烧给死人的。莫白顿时寒颤了一把，马上把手上的锡箔纸灰烬甩了个干净。

　　“快呀，快呀。”那催促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一定要抢到……”

　　从街道的另一头涌过来的数不清的灰色雾团嗖嗖地在莫白身边疾驰而过，在和它们接触的一瞬间，莫白都觉得冷到骨子里了，就好像连灵魂都要冻结了。在那一刻，莫白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雾团飞到灰烬下面交错盘旋着。

　　更令莫白惊奇的事发生了。

　　大部分雾团接住的灰烬竟然变成了一个个大元宝，不是那种锡箔纸折成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就像古装电视上的那种。那些接住大元宝的雾团好像显得特别兴奋，连身体都好像变得更加飘飘然了。

　　天上还在不断飘下下黑色的灰烬。古怪的是，其中有一些灰烬居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雾团的身体，一沾到地面上立即化作了人！莫白惊讶地嘴都张大了。

　　只是，他们怎么都不动呢？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接下的一幕更让莫白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那些人慢慢动起来了，只是动作僵硬生疏，就好像刚刚才开始适应自己的身体一样。莫白看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他们好像熟悉了自己的身体，开始活动四肢。那些人背对着莫白，因此莫白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还有一些四处去接灰烬的雾团很可惜至今没有获得一个元宝，那些灰烬落在它们身上没有一点变化。看那些已经有元宝的雾团有离开的意向，剩下的就更急了。有接灰烬接的更勤的，更多的是干脆和自己一个现状的雾团互相争抢，只是灰烬毫不留情地维持原状，落在地上。原本干干净净的街道，四处是散落的黑色灰烬。

　　接到元宝的雾团飞去那些活动肢体的人的头顶上方。那些人井然有序地排好顺序，似乎和头顶上的雾团达成了一种默契——莫白看不出他们有过任何沟通，和雾团一起向着两排灯笼延伸的更深处走去。

　　就在莫白要松口气之际，那跟在离开的大部队的最后一个人，他扭头向莫白的方向浅浅一笑。这一笑让莫白觉得心脏都揪起来了！弯弯的眉目，向上勾起的嘴唇，白得跟纸一样的面孔，紫色的上衣，红色的裤子，那分明是个纸人！！！

　　接到元宝的雾团和纸人离开的行为似乎深深刺激到了剩下来的雾团，他们之间的抢夺也更加激烈而不知疲倦了。

　　那纸人的扭头一笑在莫白脑海里渐渐放大，看不见的角落里也似乎传来的阴惨惨的嗤笑声无孔不入地钻入莫白耳朵里。莫白一个眼前晃神，就要往前踏出一步跟上那些纸人离开的步伐。

　　“大哥哥。”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和从衣袖那里传来的一股力道让莫白从恍惚中猛然惊醒。

　　“大哥哥，你醒啦！”看到莫白的眼神恢复清明，小女孩更加雀跃了。

　　这是一个扎着包包头，穿着红色唐装的小女孩，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十分乖巧。她怯生生地拉着莫白的衣袖。

　　不过一句简单的问候却让莫白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总算遇到一个正常人了！虽然这个正常人也只是个需要大人照顾的小女孩，也不能抑制莫白激动的心情。

　　“小妹妹，你一个人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这话一出口莫白就后悔了，这怎么听着越像人贩子的口吻。

　　“我住这里啊。”小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她略微拘谨地低了低头，眼睛不忘偷瞄着莫白，一只胳膊收了收紧。莫白注意到，她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布娃娃有些破旧，补着好些与布娃娃本身颜色近似的碎布。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从莫白脑海里飞快地掠过，没了痕迹。但这点异样还不足以让莫白留心。

　　“大哥哥，那你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往日里都不见生人的。”

　　很显然莫白把小女孩口中的生人的意思想岔了，但是小女孩和正常人一般无二的模样成功让莫白打消了警惕心，以至于莫白完全没有深入思考到鬼界怎么还会有这么正常的小女孩存在。

　　莫白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是一头雾水，本来坐电梯做得好好的……小妹妹，你家里人呢？怎么扔你一个人在外面，这里很危险的。”莫白说着又看了一眼头顶上还在争抢灰烬的雾团，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惧意。

　　“…家里就我一个人…”小女孩扯着衣角嗫嚅着说道。“哥哥你陪我回去吧，我家不远的。”小女孩失落的情绪去得也快，不由莫白分说，直接拉着莫白走。这也正中莫白下怀，毕竟这诡异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走了许久，连那条还下锡箔灰的街都离了老远了，但是小女孩口里的离得很近的家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就算莫白耐心再好，也纳闷起来了。

　　“小妹妹，你家还有多远啊？”

　　莫白没注意到，刚才乖乖地任他牵着走的小女孩挣脱了他的手心，走在落后于他一步的侧位。她的脚步声仿佛融入了黑暗中，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小妹妹？”莫白将疑问的视线投向身边的位置，却扑了个空。

　　而在同一刻，莫白感到从背部传来一股阴寒的力道，那股力道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冲向前面，莫白在即将摔倒在地的瞬间，惊悚地发现他的身体在渐渐化为透明。

　　小女孩收回手掌，泛着细碎星光的杏眼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脸上怯生生的神情也收拢了起来，一副不符合外表的老成。她收紧了怀里的布娃娃，久久看着莫白消失的地方。嘴巴微微开合没有泄露半点，那犹如一潭死水般的眼里，闪过深沉的悲哀。

　　莫白感觉身体很沉重，好像有个黑洞让自己不受控制的吸进去一样。猛地睁开眼睛，额角的薄汗顺着脸庞的轮廓缓缓滴下，没入衣襟，晕开一小片水渍。

　　很疲惫，比做完超负荷运动量还累，有一种透支生命的错觉。但我明明……

　　莫白疑惑了。他不是应该去买食材的吗，怎么会在自己的卧室里？莫白环顾房里简单的摆设，视线转到床头柜上的闹钟，离自己最后的印象中的时间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窗外的天幕夜已降临。

　　莫白起身走到客厅，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在播放着节目，但是却没人在看。莫白刚想把电视机关掉，但是电视里正直播的节目让莫白脸色刷的惨白，连遥控器也无意识地从手里摔倒地上。

　　他想起了，都想起来了！鬼界，摆混沌摊的大爷，还有那条会下锡箔灰的街！都想起来了！

　　“你在吵什么。”殷祀黑着脸从他卧室里走出来，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

　　“殷先生？”莫白呆呆地看着殷祀。

　　殷祀皱着眉瞟了一眼掉在地板上的遥控器，说道：“遥控器，50元赔偿。”

　　莫白的眉毛狠狠地跳了一跳。50元，你怎么不去抢啊。

　　“还有。”殷祀在转回卧室的临门一脚又停下了，“《殷氏公寓条例》第三条：永远不要自作聪明。否则下场就不是被我赶出去那样简单了。”

　　莫白在心里诽谤，难道殷先生真得闲得发慌在三楼走廊安装了摄像头？不过在耳旁那嘭的一声合门声还是把莫白想入非非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才刚死里逃生回来，莫白已经没有饥饿的感觉了，当然也没有入睡的念头。莫白想了想就去了书房打算上网。电脑还是开着的，莫白没想到就那第一眼，就对当前这个网页入了迷。一根白蜡烛点燃了占据着网页的左上角，橘黄色的烛光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点亮了黑暗的一角。白色的“鬼谈”二字以一种扭曲的半透明姿态横在网页正上方，网页下面的当期主题“三月三”相当醒目，下面网友讨论区里字幕一排排地刷新……

　　七天之后，莫白主持了《与》第54期。让莫白吃惊的是，这期的收听率竟然意外的好。当然莫白这一反应让CC给知道了又是一顿教诲。在CC眼里，这点收听率是必须的。就算这点成绩也只是凭借了《与》本身具有超高的人气，莫白在直播时讲的那些顶多算是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