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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9 只有魔给予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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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恶的根源,永夜之魔君,本该如同传说般遥不可及的存在,就这样闯入了我的世界。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封印还是仪式本身的缘故,明明此刻已不是实体,却还是觉得好像完全没力气一样纹丝不动地在水上漂着,只能静静看着那个身影的接近。
不紧不慢的,从容自若的。
像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一切都已为之臣服,随其意念而变幻,于是每踏出一步便有漆黑的台阶在落脚点生成,就如同平常人散步那样从半空中徐徐走来,看似淡然却伴随着无可匹敌的威势——明明一个瞬移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弄得这么麻烦,知不知道装逼遭雷劈啊魂淡!
步步逼近的双脚终于触及水面。
一瞬间,镜子般的平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以其脚底为中心,波纹所到之处立刻暗淡下去,随即归于平静。
继空中的月光之后,这片海洋也开始受到对方的侵蚀,无力抗拒。
而我只能静静感受着这一切,看着那以人类的姿态降临于此的魔君现出了人类的表情。
「真是狼狈啊,这幅样子……」
对方冷冷地笑了。
居高临下的,傲慢而张扬的,和预想中一样嘲讽地笑了。
『拜你所赐。』
虽然怎么看都是任人宰割的状况,我却好像毫无危机感一样,只是用平静的声音回以淡淡的话语。
置身于这夜的领域中,在这强大意念的笼罩下,我已经不会像过去那样轻易就受到影响,而是依旧保持着自我意识——属于艾维利安的意识,不愿输给任何人!
「不。」
对方依旧轻笑着,像俯视着可悲的蝼蚁一样斜斜地看着我,用冷冷的语气表示反对。
「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自找的。」
别以为是魔君大人就可以强词夺理了啊魂淡!根本就因为是你!
『想怎么说,是你的自由。』但旁人对此认同与否,就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了。
「你的这份自由,我随时可以剥夺。」有些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仿佛毫无威胁意味的话语,只是理所当然地陈述着事实。
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的——
『你,为何存在于此?』
面对着似曾相识的情景,反复默念着关键词,某种难以形容的情感越发强烈起来,不禁发出了询问。
记忆中曾无数次重复的这个问题,作为艾维利安的我也说过好几遍。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意味,不同的对象,所给予的答案总是千差万别。
「为何存在于此?」对方冷冷地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一字一句都显出了几分怒意,「果然还是一样的,总是思考这种无意义的问题。」
『对你来说,或许的确是毫无意义。』可对我而言,却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那么曾经的我应该很明白。』平静地打断其话语,面对那越显凌厉的神色,我不为所动地传达着心灵之声,『明知会有怎样的后果,曾经的我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对吗?』
「你——」
伴随着愤怒至极的声音,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猛然将我从水面上拎了起来,下一刻已是四目相对。
犹如实质的目光紧紧盯着我,比任何利刃都更具威慑力。
被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所注视着,连自我意识的支配能力都即将被夺走……
我轻轻地笑了。
狼狈不堪的,平静而淡然的,出乎所有人预料地笑了。既是欢笑,也是嘲笑,同时还有苦笑,是难以形容的奇异的笑。
面对我的笑容,对方敛去了所有的表情,异常平静的声音酝酿着风暴:
「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不呢?』
我依旧笑着,毫无改变地维持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像是把每一世失去的笑容重叠于此,然后化作永恒。
『因为一切都是这样可笑,不是吗?』
可悲的笑话。
可笑的悲剧。
在你们的眼中,我的人生就只是这样的东西,不是吗?
但是呢,在我的眼里——
『你也是一样。』
如同传说般遥不可及的存在,数千年来作为万恶之根源的夜之魔君,在我看来也只是——
『一样的,可笑。』
「……!」
对方没有出声,只有紧掐在我脖子上的那只手显示了他的态度,只有周身凭空燃起的黑色火焰表现了他的愤怒。
因为这里是意识的世界。
然而这里是意识的世界。
所以身体各部分并不具备现实中的官能,甚至彼此会以人类的姿态存在也只是出于习惯。所以我不会觉得呼吸困难,也不会有灼烧的疼痛感,只是有些难受罢了,只是——
『无话可说了吗?』
感受着意识中持续加剧的侵蚀之力,只是依旧想要露出笑容,更多更多的笑容。
『你赢不了,所以要让我消失吗?』
「……」
加诸于身的外力退散了。
对方盯着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放下手,接着恢复了刚登场时那种高贵冷艳状的嘲笑,不过似乎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能够像这样激怒我的,只有你。」
这是我的荣幸吗?
话说回来,好像有种强烈的即视感……对了,院长大人也说过类似的话语,能够像这样对他说“不”的人只有我……什么的,记得正好是在半年前。
仲夏的极耀日,严冬的极眠日。
中二病的院长大人,傲娇病的魔君大人……啊咧?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不。
没错。
就是这样。
我已经看穿了这货的本质,果断是傲娇没错啊啊啊——
『因为在意,才会为之牵动心绪,不是吗?』不知不觉已散去了笑容,我面无表情地说着平静的话语。
「谁会在意你这种家伙!」刚消停没多久又翻脸,对方的威势越发强烈起来,可在我看来倒更像是恼羞成怒。
『我没这样说过。』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好不好?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你——」
伴随着更显愤怒的声音,天地为之颤动,仿佛整个世界即将崩溃……但下一刻又恢复了平静。说不清是傲慢还是傲娇地冷哼一声后,对方尽显身为魔君的威严,高高在上地展开嘲讽:
「伶牙俐齿,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什么也改变不了……吗?
果然,魔君大人和院长大人的同步率很高啊,所以说傲娇和中二的确是绝配啊。所以——
『这就是我的战斗方式。』
禁忌之力算什么?非人之境算什么?嘴炮才是古今中外最逆天也最无敌的技能啊,君不见多少作品中的主角都证实了这一真理。
「战斗方式?」嘲讽的冷笑更加不屑起来,「面对敌人还有机会长篇大论?」
的确,乍看好像很不科学,可既然已经是这样奇幻的世界了那么科学什么的都是浮云了不是吗?
『当然。』答案是肯定的。
毫不顾虑对方是否会翻脸,或者说是乐在其中?总之我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用平静的声音说着可能让他淡定不能的话语。
『比如现在。』我们两个不就是在长篇大论?
「这是——」
『这是因为,』毫不客气地打断其话语,我凝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你并不是真正的敌人,对吗?』
对方冷哼一声,不作正面回答。
「这种事,根本毫无意义。又不是只有敌人才会伤害你。」
的确。而同理可知,不是只有同伴才会帮助我,会帮助我的不一定是同伴,而会伤害我的也未必是敌人。所以一直以来想了又想还是无法推断——
『曾经的我,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共戴天的敌人吗?
无法割舍的同伴吗?
还是两者皆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状况?所以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纠结……
「你不需要知道。」
像是被戳中了要害一样神色陡然变化,对方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黑历史,但显然不愿多说,只是冷冷地给出了不容置疑的回答。
「你这样的家伙,根本就——」
『那么,』几乎是习惯性地打断其话语,再次抢回了对话的主导权,『我只能当做是毫无关系。』
「……」难以用人类的语言描述的表情,自行想象就好。
『那么,现在的我,和你就更没关系了。』
「你——」
『那么,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接连的话语不让对方有发表意见的机会,然后便是这场对话的重点,是先前对于夜之一族的仪式没有尽全力抗拒的理由,是我明知渺茫却怎么也不愿放弃的机会。
『我所在意者,必将遭遇不幸……你所施加的这份诅咒,怎样才能解开?』
「诅咒?哼……」彻底恢复成魔君应有的样子,极具嘲讽意味的轻笑透着残酷无情,「这种事,很重要吗?」
『很重要。』
「因为有着非常在意的人?」
『……不是很在意。』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罢了。或多或少会在意自己接触过的对象,是身为人类的正常反应吧。
『世上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没有谁是特别的。
因为所有人都是自己故事中的主角,独一无二的。
因此所有人也是旁人故事中的配角,并非唯一的……
「那么,好吧。」对方轻轻地笑了,有些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似乎无关紧要的话语,「我可以解除这份力量,只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给予这个世界……终结。」
『……』
「你所珍视的人类们,你想要守护的一切,由你亲自葬送!」
『这种事……』
「做得到的话,我就再也不会干涉你的行为,今后想怎么样都没关系。做不到的话,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没有其它的选择?』
「你别无选择。」
『不能换个条件?』
「无论你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那么你来说?』
「不可能。」
『无论如何?完全没得商量?』
「没错。」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我不需要知道?』
「没有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
「你不会明白的。」
『为什么我不会明白?』
「……」
『为什么……』
「你要问到什么时候?!」魔君表示果断不能忍了。
『问到你改变主意为止。』没错,我就是在挑战你的耐心。
「……」
『告诉我吧……』
「闭嘴!」勃然大怒的声音有如平地惊雷……不,因为整个意识世界都受他的意念影响,所以真的打雷了。
于是我闭嘴了。不,其实一直都没张过嘴,不过这种细节就不用纠正他了。
「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量,敢这样对我说话?」平静缓慢的话语一字一句展现出威胁之意。
『是你。』现在才凶起来,已经迟了啊。
「你——」
出离愤怒的魔君不再抑制自己的力量,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仿佛即将把我碾碎掉。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吗?」
『……不。』
在这种状态下,保持自我意识已经很困难了,更不用说发出声音。但顽固到不可思议的执念支撑着我,让我能够继续着平静的话语。
『如果杀掉我能够解决问题,你就不会这样困扰了。』
「谁会因为你这种家伙——」
魔君大人又一次表现了何为此地无银三百两。虽然话没说完,但谁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吧。
「你根本就是被宠坏了,才会一再的肆意妄为!」
诶诶诶?这台词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所以,你也有责任?』
「那我现在就修正这个错误!」
听见这声音的同时,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已猛然袭来,使我落回水面上。
光辉尽失的海洋再无丝毫温度,半个身子贴在上面,冰冷的像是彻底冻僵了一样,连思维都开始凝固……
糟糕,玩脱了吗?
「尽情怨恨我也没关系。」
一片黑暗中传来了低沉的话语,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与温和,恍若无可奈何却又决然的告别之声。
『……不。』
意识已趋于涣散,艰难却还是顽强地作出了回应。
『我不会恨你。但,也绝不会原谅。』
「不原谅?」
已经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也无从判断其声音中暗含的意念。
「这样的你,又能做些什么?」
『让你后悔。』
「……」
『让你终有一天也不会原谅自己所做的事。以我之名宣誓,绝对——』
「够了!」
勃然大怒的喝斥打断了未完成的誓言,接着一只手覆上我的额头,已近在咫尺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地诉说着决意,像一场庄严而悲哀的仪式。
「在这里看着吧,你所珍视之物是怎样一个个毁灭的。」
不……
不。
不!
我绝不允许,绝不——
最后的心情强烈到开始摧毁理智,却还是无法阻止意识的沉沦,再也发不出丝毫声音。
原本隔绝了上下的水面失去了支撑力,整个身体开始一点一滴地融入其中,缓慢却不可抗拒地朝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坠落。
已经无法停止了。
已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