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双》春寒待晓眠

47、冰凝

　　思梦柔柔的一笑，贴在珊琲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道：“我——就是二格格，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脸上挂着笑，思梦的口气却寒冷如冰，珊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见此情景，弘历上前拉过思梦，低声劝道：“思梦，你冷静点儿，这只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天盈会受伤，既然大夫都说了天盈没什么事，你也就别再担心了，啊！况且，你看，珊琲格格已经后悔了。是不是啊，珊琲格格？”他回身对着丹津颇有威势的问了一句。
　　“是是是，珊琲，快向二格格赔礼。”丹津回过神来，推了一下女儿，堆着笑对思梦说道：“格格，这丫头自小让我给惯坏了，脾气冲。可是她心地不坏，这次伤了天盈姑娘，她的心里着实也是悔得不得了，这不，忙着让我带着大夫赶过来看看。”说罢又推了推珊琲，向着思梦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恩，这个二格格年纪不大，应该是个小孩子心性儿，好好说说没准儿这事儿就过去了。
　　然而，原本脸上还有些愧疚的珊琲，在看到思梦后立刻换上了一幅任性冷漠、高傲骄矜，任凭她父亲怎么暗示，抿着嘴就是不作声。
　　“呵呵，看样子——珊琲格格并不像王爷您说得那样呢！”思梦冷冷看着毫无悔过之意的珊琲，甩开弘历的手端起一边的茶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慢条斯理的走到珊琲面前笑道：“珊琲格格，说起来你我还真是有缘呢！一次两次都能碰到。不过许是八字不太合吧，怎么每次碰到总免不了的发生不愉快的事呢？”她转过身，两手在背后把玩着辫子上的玉坠，用一种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前一次算你着急找人、情有可原，我也答应了别人不再追究，事情就算过去了，这一次怎么说？进了营地了还敢乱撞，你当这里是你喀尔喀么？还有没有规矩？嗯？” 平淡的语气下掩藏着无边的怒气，思梦浑身散发着冷峻逼人的气势。
　　从来不守规矩的二格格居然和人谈规矩，换了谁听到都应该觉得好笑，可是很奇异的是，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他们都被思梦那不同于以往的端严气息镇住了，只有这个时候，人们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到处闯祸，嘻嘻哈哈貌似胸无城府，凡事不拘礼数大而化之的二格格，不管她平素多么的宽以待人亲切和善，她到底还是一位皇家格格，有着生长在皇室耳濡目染中自然形成的高贵与威严，这种天湟贵胄的威势绝不容许任何人小视。于是，思梦越是平静，越是让人觉得忐忑不安。渐渐的，弘昼开始考虑需不需要把他十三叔叫来控制一下局面。
　　正想着，就听到帘子发出轻微一声响动，弘昼立刻满怀希望的望过去，却失望的看到塞布腾揭帘走了进来。一看到帐里这种情况，塞布腾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去向思梦解释，却被弘昼更快的一把拦住。
　　“天盈伤成这样，她快气疯了，你这会儿上去绝对没好处。”弘昼把塞布腾拉到角落里悄声道，“看看她那个样儿，冷冰冰的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副样子连我都没见过，糁人得很！你千万不要往上凑，当心她把你一块儿兜进去，到时候更没法儿收场。”
　　“你糊涂了么？那可是我妹妹！我怎么能不帮她？”塞布腾很奇怪弘昼居然在劝自己明哲保身。
　　“我看你才糊涂了。”弘昼狠狠瞪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挖苦道，“帮她？你知道怎么帮么？万一是火上浇油呢？”
　　“那怎么办？你说她会把珊琲怎么样？”塞布腾搓着手慌了神。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没见过她这种样子。”弘昼似有些沮丧的低垂下头轻声说道，“你当我不着急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妹妹……你知道么？过去我们也常吵架，每次她气急了都会使劲的算计我，然后再恶人先告状的跑到皇阿玛皇额娘那里说我欺负她，之后就站在一边得意地看着我气急败坏哑巴吃黄连。我一直以为那就是她发泄怒气的方式，可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从前她都不是真的生气，原来她生气起来是这副样子。看着她这个样子，连我都想揍你那妹妹一顿。——哎，你别生气呀，我不过就是说说，不会真揍的，好歹我们是朋友，再怎么也会顾着你的面子的。”弘昼看着瞬间警觉起来的塞布腾友善的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也是当兄长的，该理解吧？一个被家里人小心翼翼宠着的小姑娘一下子被人气成这样儿，我发发牢骚也应该吧？”
　　“既然这样，你更该帮帮我！你知道么？珊琲也是——”塞布腾话没说完就被弘昼拦住了。
　　“——也是什么？你想说也是从小被人宠大的是不是？”弘昼看着塞布腾摇了摇手，“——那根本不一样。这里毕竟不是你们喀尔喀，说句你不爱听的，在这里你妹妹再耍脾气也占不到丝毫好处。何况，看这架势——”弘昼转头看看抿着嘴不作声的珊琲，又看看一脸寒冰般笑容的思梦，叹了口气，“——恐怕她还不一定有思梦的脾气大。我实话和你说，思梦在京里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皇宫里王府里谁都顺着她，连我皇阿玛对她都是千依百顺、视若掌珠的，今儿个你妹子平白地把她待若手足的天盈给伤了，恐怕……”弘昼自己也不愿意去想恐怕会怎么样，但看看好友陡然变了色的脸，又连忙补充道：“嗯，不过……十三叔在这里，思梦应该不会闹得太厉害吧？如果你妹妹够机灵，多说几句软话，给她个台阶，兴许能过去。”弘昼说着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话，给塞布腾出主意。
　　“哎呀，珊琲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软话，她……他什么时候向别人服过软？”塞布腾更为难了，“何况，你看看她那脸白的，都快吓傻了，她想的清楚这些么？”
　　“她想不清楚思梦应该想的清楚吧？”弘昼不太有把握地说道，“她是个聪明人，我看她现在也还算冷静，应该知道留个台阶的。她不会把事情弄得没法子收拾吧？”弘昼闪烁的眼光朝思梦望去。
　　“……见了我仍没有丝毫悔过之意，如此趾高气扬，格格您很占理么？”那边思梦还是一幅讨论问题的口气，珊琲的脸色却愈发苍白，目光也不如方才般凌厉，似乎只靠着一贯的倔强苦苦支撑，“还是说珊琲格格不屑于向我赔礼？也是，我也不过是个王爷的女儿，宗室里像我这样的一抓能抓出一大把来。不过，实话和您说，这天盈出身永和宫，是先头孝恭仁皇后亲自拣选拨到我身边的，就算珊琲格格真的觉得我受不起您的赔礼，就算您真的不把一个小小的怡王府放在眼里，那么就请您看在孝恭仁皇后的面上，向天盈认个错儿如何？”思梦背着手站在珊琲面前，把脸凑到她跟前看着她有些瑟缩的眼神说着，弯起的嘴角很是柔和，吐出的气息却没来由的令珊琲感觉到一股肃杀的冰气，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恳求的语气，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却吓出了丹津一身冷汗，这个二格格说话怎么这么阴？听她这意思，珊琲要是再不道歉，就是坐实了她藐视朝廷和怡亲王府甚至已逝的皇太后，这可怎么得了？刚要想办法转圜，思梦那边又开口了。
　　“怎么？珊琲格格还不愿意开尊口？难不成太后也不值的，或者说我们整个爱新觉罗氏都不在您的眼里？”她笑着问已经明显在发抖却兀自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珊琲。
　　“思梦，这是怎么说话呢？”就在帐内众人都被思梦冰冷的话语冻得虚汗直流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微斥，沉沉的话语此刻却如一缕清风驱散了盘绕在大帐里压抑的简直闷人的气氛，让很多人已被压得不自觉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人们纷纷望向门口，在主子奴才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允祥一挑帘子走了进来。
　　“叔王——”、“王爷——”众人一扫马蹄袖都行下礼去。
　　“嗯，都起来吧！”允祥扫了一下众人，走到弘历弘昼面前将他们扶起来，“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不必这么多礼么？”他含笑说道。感觉到弘昼似是求助的目光，允祥安慰地向着他微笑了一下，这才看向站在帐子中央的思梦，和气地问道：“怎么回事？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
　　“王爷，其实是——”丹津一看救星到了，连忙跪下就要请罪，却被思梦的声音打断了。
　　“阿玛——”思梦轻笑了一声，走到允祥跟前拉着他的衣袖微笑着说，“没什么事，天盈出了些小意外，我们都过来看看。至于刚才么——”思梦含笑瞥了僵硬的珊琲一眼，“这不是和珊琲格格第一次见么，营地里就我们两个女孩儿，一时高兴就和她开了个玩笑。”
　　“……”每个人的眼睛里的都闪烁着不可置信，怀疑着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刚才还咄咄逼人的二格格怎么这一转眼就像换了一个人？
　　“唔，是这样？”允祥闻言低头认真看了一下思梦，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这样的话，看也看了，玩笑也开了，就别都在这儿聚着了，散了吧。”说完他抚了抚思梦的头发，低声笑道：“怎么总是这毛病？什么话都敢说？你可要清楚，这里可没有你皇父帮你，再这么没轻没重的，仔细着我罚你！记住啦？”说完他轻笑了一下，替思梦将有些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我知道你不放心天盈，你愿意在这儿看着就再呆会儿，只记得别睡得太晚了。啊！”
　　“嗯，知道。”思梦乖巧的点点头。
　　呼，终于解脱了。丹津几乎是拽着自己那惹是生非的女儿退向角落的，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喜，看来这个二格格很怕怡亲王，既然怡亲王这样说，那么这件事是不是算过去了？过去了就好啊！他放心地舒一口气，抹抹头上浮起的冷汗想着，只要怡亲王一走，自己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刚喘匀一口气，听见了里面允祥嘱咐思梦的话，话音不大，却足够让帐子里的每一个人听见，丹津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
　　“天盈的伤不要紧吧？”他听见允祥说，“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你也不要太着急上火的，别她还没好你再急病了。记着，不管有什么事，横竖有阿玛在这里呢，还能让你受了欺负去？嗯？”说罢一挥手，带着因为这句话而心思各异、惊诧莫名的余人走了出去。
　　弘历微微犹豫了一下，最后想着还是让思梦一个人静静心平平情绪也好，于是也跟着众人走了出去，顺手拖走了还想留在这里的弘昼。
　　思梦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帐子里，回味着允祥的话，慢慢的，没有表情的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一瞬间大帐里初阳融雪、春暖花开。
　　阿玛，毕竟是阿玛呢！她翘起了嘴角，不怒自威、笑语诛心，的确比只知道以势欺人、危言恐吓的自己强呢！转回头看着床上昏迷中的天盈，思梦盈盈一笑，天盈姐姐，我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有了阿玛的支持，我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气，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