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双》春寒待晓眠

26、贺寿

　　进了宫，两个人匆匆赶往永和宫，远远的，看见赵德顺在宫门口垂着头焦躁的兜着圈子。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出事儿了？思梦心里一惊，忙笑着走上去。
　　“赵公公这是怎么了？怎么没在里面伺候？在这里站着是特特儿的接我呢么？”
　　“哎呀！二格格，您可算——”赵德顺听见思梦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满脸堆笑，却在看清思梦的那一刻呆住了，脸上的表情也从方才仿佛见到救世主一样一下子换成了大白天见鬼一般。只见他缓缓地抬手，戳戳自己的脸，又猛拧了一下，这才“嗷”的一声叫起来，“二格格，您这……您这是？”
　　“这是我给太后准备的惊喜。”思梦得意地在他面前转了几圈叉腰问道：“怎么样？好看么？”
　　“说老实话，老奴觉得这‘惊’是肯定能惊着了，这‘喜’么？难说。”赵德顺一脸不赞同地说着。
　　“你怎么和天盈一个腔调？”思梦一听，泄了一口气，噘噘嘴说道，“不和你说了，太后呢？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太后在里面。”赵德顺把思梦拉到一边低声说：“里边儿正生气呢！”
　　“怎么回事？好好的日子生什么气啊？”思梦佯作不解。
　　“哎呦我的小格格，您小点儿声儿成不成？”赵德顺压低嗓门，“您是真不知道啊？今儿个寿辰，礼部题请诸王大臣文武官员应齐集庆贺礼，筵宴暂停一次。皇上准了。可是咱们太后这边儿不愿意，两边儿就耗上了。您不知道，刚才可吓死老奴了，太后在里边生着气，说什么也不肯受礼，皇上领着诸王大臣在外面，竟是一步不退。唉！”
　　“那然后呢？”思梦看了看左右，人这不是都散了么？
　　“然后啊，皇上再三奏请，竟像是若太后不允今儿就不走了，太后没办法，这才软了下来，发下懿旨，说是难为皇上一片孝心了，贺礼收下，百官免行礼，叫大家都散了。”赵德顺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思梦的心里惊涛骇浪般翻腾起来。
　　她知道，此时，正值皇帝母子关系紧张之际，雍正必是想籍着贺寿的机会，讨好太后，以求能让关系缓和下来，可惜皇太后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当着满朝文武竟然没给皇帝留下丝毫情面。她怎么能这样？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帝啊！太后这样做，让皇帝如何下得了台？这个太后啊！母子之间真的有必要闹到这种地步么？
　　“二格格，您快着进去吧，太后总这么一个人生闷气也不是个事儿啊！”赵德顺看到思梦若有所思，忍不住在一旁催促道：“皇后娘娘和后宫各位主子都来过，全被太后挡了驾，现在竟是谁也不让在跟前儿。”他上下打量了思梦一眼，“格格，您这，要真能让太后‘喜’起来，您就趁势儿多劝几句吧！奴才琢磨着，太后面前也就您还说得上话儿。”
　　“唉！你放心吧，我尽量。”思梦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从天盈手里拿过那幅字，一手轻轻提起裙摆英勇就义般昂首走了进去。
　　“太后，思梦给您祝寿来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走进太后寝殿，远远看见太后半倚在床前，思梦欢叫一声跑了上去。
　　“哼！有什么可祝的，要那么长的寿留着生气么？”逆着光，太后没看清思梦的衣着，只在听到她的祝词后冷哼了一声。
　　“呵呵，瞧您说的，合着思梦说句吉利话儿还说错了不成？”思梦娇笑着，说话间已到近前。
　　“人人都说吉利话儿，有哪句——”太后说着回头，看到思梦身上的衣服猛然住口。半晌才皱眉问道：“你身上穿得这是什么？”
　　完了，玩儿砸了。思梦在心里哀叹一声，果然被赵老爷子不幸言中：看着太后的反应，“惊”是惊了，“喜”却没有。
　　“这个，这个，这是西洋女人穿的衣服，我从如意馆郎世宁大人那儿看来的，原是想着让太后您瞧个新鲜么！没想到您——”思梦努力酝酿着情绪，眼泪开始在一双大眼睛里汇集。“太后若真是不喜欢，我这就去换下来。”她说着转身就要走。悔不当初啊！果然还是太高估自己在太后心里的地位了。这么个倔强偏执的老太太，还正跟自个儿那皇帝儿子生着气，这会儿过来搞什么惊喜，这不是找死么？思梦在心里不断懊悔自己如此严重的失策。
　　“算了算了，这次别换了，下次要记得，你是个格格，得有格格的风范，可不能这么没着没落的。”太后看到思梦的眼泪，语气慢慢的软了下来，“不哭了不哭了，快去把你的贺礼拿来本宫瞧瞧，我瞧瞧咱们思梦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她掏出帕子为思梦抹去泪水，示意她把那幅字拿来。
　　“唔，写得还可以，练了许久吧！”她淡笑着问思梦，“就是缺了点子神韵，不过依你的年龄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真的么？”思梦抹抹眼睛，努力装出一幅纯真的表情，得意洋洋地说：“我练了半个月呢！现在就这个字写得好！”
　　“是么？”太后果然被她的孩子气逗笑了，“怎么我瞧着这字体倒有些像老十三的样儿，临的你父王的字？”
　　“是。”
　　“嗯，倒是有些样子。”太后仔细端详了端详，放下字仰着脸回忆道：“你父王的字在圣祖诸皇子里算是写得不错的，当年很是下过一番苦功的。本宫记得当年他和你十四叔一同习字，两个人比着赛的淘气，总弄得满身满脸都是墨汁儿。有一次两个人趁着师傅小憩，居然用笔给师傅画了个大花脸然后偷溜出去玩儿，结果被先帝罚跪了一宿。还是你皇父偷着给送了吃食去。”太后轻轻摩挲着那幅字回味似的说着：“那个时候多好啊！兄友弟恭、母慈子孝……”
　　真的是兄友弟恭么？那十四是怎么一步步走进八爷党的？母慈子孝，太后您对皇父还做过慈母么？思梦眼前飘过了那天宁寿宫中雍正眼里那抹一闪而逝的落寞。那种无边的孤寂，您这个慈母发现过么？太后啊！你的眼里从来就只有十四叔一个人，却还在不断怪着皇父不是个好兄长好儿子，这公平么？
　　唉！看来天盈这招也失算了，太后依然想起了十四。皇父啊！思梦对不起您！默默忏悔着，思梦暗自盘算怎么转移话题，可话题还没找到，却听到太后一声招呼。
　　“思梦啊！这人老了就容易回想过去，你不会嫌本宫絮叨吧？”太后温言问着思梦，看到她摇了摇头，才又笑道：“别站着了，来，坐到本宫身边来，今儿难得你来，想不想听听你父王小时候的事？”
　　是父王小时候的事，还是十四叔小时候的事？太后您真正想说得到底是什么？思梦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听呢？明摆着太后这是想十四了，是由着她回忆十四，还是借故离开呢？若是听她说，难保她不越说越生皇父的气。可要是不听呢？架不住她在心里自己想啊！两个人说话还能开解开解她，要是让她自己回想，100%得钻了牛角尖儿。还是，听听故事吧！
　　“好啊！太后您给思梦说说。”思梦甜笑着，端了盘瓜子坐到了太后跟前，摆开听故事的架势。
　　太后微微一笑，缓缓开口讲了起来。果然，说是讲允祥，却句句说的都是允禵，他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孝顺，多么的聪慧，多么的有本事……直说得让思梦觉得这样的儿子简直完美到了极致。
　　十四真的是这样的人么？可是为什么史书上却记载他狂悖不法、偏执不羁呢？思梦回想起自己那所剩不多的记忆，好像十四从西宁回京拜觐梓宫，居然行文礼部，询问到京之后觐见雍正如何行礼仪注，以致举朝惊骇。身为臣子，居然不知觐见皇帝该如何行礼，这不是明摆着给新君下马威么？这样的人，可爱？聪慧？从哪里看出来？而所有这些，太后未必不知道，只不过在她的眼里，这些并不是十四的错，而是雍正逼迫亲弟的又一个罪状罢了。
　　两个儿子，一边是什么都不会错，错了也是对的，处处关怀照顾仍恐不足；另一边却是做什么都错，怎么样都不对，处处刻意为难。太后如此的举措，又怎么能指望雍正不迁怒于十四，若说两兄弟之间有矛盾，只怕太后便是始作俑者。太后毫无理由的偏袒加剧了兄弟之间的矛盾，而这矛盾反过来又进一步影响太后于雍正之间的母子关系，这母子兄弟之间的矛盾芥蒂，只怕已经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解也解不开了。
　　“思梦啊！你说，你十四叔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你皇父就不能好好待他呢？”太后没有注意思梦脸上显而易见的不平之色，幽幽地开口问着。“当然，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我怎么问起你来了？为什么？他是心里有愧啊！”
　　什么？心里有愧？太后的话里到底有什么意思？难道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在怀疑雍正继位的合法性么？思梦心里立刻替雍正委屈起来，几个月来，太后种种的刁难做色，允禵种种的狂悖无礼，该忍的不该忍的他都忍了，都做到这一步了，还要怎么样？真要把皇位让给允禵才算么？
　　“太后，有愧没愧的思梦不明白。思梦只知道，皇父是个好人！”思梦被心中一股不平之气激的站起来张口就打断了太后的话。她要给雍正辩解，要告诉太后他的委屈他的无奈。思梦心潮澎湃，却在看见太后脸上诧异惊愕的神色后猛地清醒过来。她这是在干什么？区区一个格格，轮得到她来替皇帝伸冤么？一个弄不好，只怕会让太后更恼了皇父的！想到这一点，她忙放缓了口气：“太后，皇父对太后孝顺，对思梦也好到了极处，所以思梦觉得皇父是个好人，他做事情一定会有他的理由的。”她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今日太后也累了，思梦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思梦告退。”提起裙角后退了几步忽又站住：“太后，有句话思梦不知当说不当说。”她转过身，“太后还记得思梦讲过的往事么？额娘也曾怪罪思梦待思情不善，可是她从不想想我为什么讨厌思情，太后还记得么？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她惨笑着，默默走出了永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