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双》春寒待晓眠

14、怀旧

　　“我去，我去找那丫头，我要问问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哎，你去找她做什么？”雍正看到允祥要走，这才回过神来，“朕什么事也没有，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儿孤独寂寞，想让你陪陪朕。”看到允祥不太相信的眼神，忙又补了一句，“真的。”
　　他拍拍允祥的手背，拉他坐到自己身边，幽幽地说道：“你知道么？那丫头也是个没娘疼的，听着她在那儿哭着问皇额娘：为什么她的额娘不喜欢她？朕也突然很想进去问一问，为什么朕的皇额娘不喜欢朕？呵呵，朕是不是挺傻的，竟和一个小丫头一般模样。”他又微笑了一下，接着说：“从那儿回来，朕这脑子里就没消停过，一会儿是皇额娘，一会儿是十四弟，还有皇阿玛和孝懿皇后。都是些陈年旧事，竟像是启了封般的一股脑都涌了出来。你说说看，朕今儿这是怎么了？”
　　允祥无言以对，自从13岁上母妃辞世，他就走进了永和宫，二十几年下来，这对母子兄弟之间的恩怨纠葛他在旁边瞧的一清二楚。母子三人，一个比一个倔，谁都不肯退让，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谁都有责任。他知道自己这位皇帝哥哥是个冷人，平日里深沉内敛不言不语，其实他的心里也有苦，特别是在太后的事情上，他委屈了几十年，隐忍了几十年，其间的惶惑苦闷，允祥也略知一二。这位四哥别看旁人都说他刻薄寡恩、冷面冷心，其实，允祥知道，他是一簇冰山下的火焰，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呢！他明达敏感很容易受到伤害，却从不愿将自己的委屈亮与人前，总是在午夜无人之际独自一人去舔噬伤口，这样别扭的性子，也难怪太后不喜欢。允祥苦笑着摇了摇头。
　　“皇上，哦，四哥，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您得往前看，来日方长，我相信太后一定会看懂您的心的。”允祥软语安慰着伤心失态的哥哥，“至于什么孤家寡人的，不要太放在心上，别人怎样我不知道，至少，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不管什么时候。”
　　“十三弟——”雍正激动地看着允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谢谢。”
　　“瞧您说的，我做了什么了，当得起您这两个字儿。”允祥一笑，“不过是陪着您说了两句话罢了。倒是那个叫什么思梦的，得空儿我得好好问问她，她究竟说了什么？”一想起这事，允祥还是有些火大，一个小丫头能说出什么来，竟把个一国之尊刺激成这样，“天申到底捡回来个什么人啊？”
　　“呵呵，你不提朕还差点忘了，天申也太淘了，真得好好管教管教不可。”雍正一想起弘昼的荒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哎，臣和您说这事儿时可是当笑话儿讲的，当时您说了不责罚天申的。天申一个男孩子，正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古灵精怪一些也是有的，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您要真为这去责罚他，下回只怕他连真话都不敢讲了。”允祥拦住雍正责罚弘昼的念头，温言劝道。
　　“朕恼他倒不是因为他的古灵精怪，而是为着他成天胡闹、不求上进。其实要真是学问武艺都使得，纵是古灵精怪些倒也无妨。何况——”他拉长了语调，看了允祥一眼，“他这算什么古灵精怪啊？离那真正淘气的还远着呢！”
　　“哦？”什么意思？
　　“要论起淘气，天申这才到哪儿啊？想当年有人淘的都没边儿了。朕记得，就连毓庆宫的地砖他都能撬下来，成天价惦记的就是哪天能卸下太和殿的一片瓦看看。至于往师傅领子里塞毛虫，在兄长背后贴纸条，那更是家常便饭了，对吧？”说罢含笑望着允祥。
　　“这个——”允祥脸红了一片，张口结舌的不知说什么好，隔了一会儿，方讪讪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怎么还记得这么真？”
　　“怎么能记不真？”雍正冷哼一声，“蒙十三爷看得起，当年朕也领教过不少呢！”他凑近允祥说道：“不瞒你说，当时所有兄弟中——包括废太子——你是唯一一个敢捉弄朕，和朕开玩笑的。朕当然记得清楚了。朕还记得有一次，你用酒熏晕了一支蛐蛐儿，偷偷塞进朕的荷包里，结果大家去给皇考请安的时候，那蛐蛐儿忽然叫了起来，弄得满殿的奴才忙着找蛐蛐儿……哈哈哈。”
　　“呵呵，年少轻狂，当时只觉得有趣，也没想过那么多。”允祥讷讷。
　　“你是不用想那么多，每次闯了祸都只会跑到朕这里来，眨巴着眼睛，蹙着眉头皱着小脸儿一幅泫然欲泣委委屈屈的无辜样子，两只手揪住朕的袖子死命地摇。然后朕就得去给你善后，或赔礼或求情的到处讨人情。不是因为你，朕的那方鸡血石小印会跑到老三那儿么？哼！现在回想起来，朕的少年时代，竟是什么也没干，光顾着给你救火了。”雍正眯着眼回忆着往事，脸上的愁容渐渐消失了。
　　“皇上当年一片关心爱护之心，允祥终生不忘。”允祥说着，忽然起身一撂袍角跪了下来，端端正正的叩了三个头。
　　“你这是干什么？一处坐着好好说话么？折腾什么？”雍正连忙下炕一把拉起他，微蹙着眉头，“你现在可是一点也不如从前可爱了，装腔作势的和朕闹生分，没得让人生厌。”
　　“哦？那从前臣是什么样子呢？”允祥见雍正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脸上又浮起一丝不悦，忙顺着他的话问道。
　　“从前的你么？”雍正沉吟着，当真开始在记忆里寻找幼年的允祥，“瘦瘦小小的样儿，看起来有些羸弱，却是一肚子的坏水，哼！这脸上么，嗯，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你这双眼，长长的睫毛，圆圆的大眼，一双眸子黑如点漆，一笑起来眼角弯弯的，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一双眼骗尽天下人呐！朕记得当年老十见到你就跑，总怀疑你要整他，老九就告诉他说，只要注意着你的眼睛就好了，因为每次你肚子里冒坏水的时候，眼珠儿就会忍不住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呵呵，后来朕也注意了，果然是这样。”
　　“呵呵，我说怎么后来每次我一想和谁玩笑一下就会立刻被人发觉呢，原来如此。”回忆起幼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允祥也是一脸回味。
　　“你那是认真和人玩儿么？你呀！天生一个促狭鬼，偏生顶着那么一张乖巧的脸。”雍正仰着头回忆着，却忽然怔住了。他猛地扭头看允祥，许久之后才点头，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不住地说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允祥被他看的发毛，不解地问：“四——四哥，您这是干什么？”
　　雍正却不理他的茬，反而笑问道：“十三弟啊，朕记得你在康熙五十一年左右似乎出过京吧？”
　　“五十一年？”允祥疑惑地想了想，“似乎是吧，怎么？”
　　“那次离京可有什么偶遇么？”雍正笑得格外诡异，看的允祥直冒冷汗。
　　“偶遇？”允祥发愣。
　　“比如烟花三月、西子湖畔、才子佳人、千里姻缘之类的……”见他不解，雍正很好心地提醒。
　　“啊？”允祥更奇怪了。
　　“你只说有没有吧！”
　　“倒是——有过。”允祥难得的现出窘色。
　　“哈哈，奇峰秀水，携美同游，贤弟真雅人也！四哥问句不该问的，可有春宵一度啊？”
　　“这——”这也问啊，可不可以不回答？
　　“嗯？”不依不饶。
　　“嗯！”终于，允祥实在受不了自家皇帝哥哥的逼问，点了点头。男人要是认真关心起别人的闲事来通常比女人可怕的多，尤其这次自己面对的还是皇帝。允祥无奈地想，报复，这绝对是报复，报复自己幼年时捉弄过他。只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
　　“四哥，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哈哈哈，朕什么意思也没有。”雍正大笑着，刚才的疲惫烦闷早就一扫而光，显见得是心情大好，他得意地看着允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贤弟啊！可有忆江南啊？”
　　“啊？”为什么这些话都听不懂呢？
　　“你也许久没有去过永和宫了吧？走，和朕一起去向太后请安。”没头没尾的又蹦出一句，雍正一把拉起允祥，打开门向殿外走去。
　　“哎，哎，四哥，哎呀，皇上，您放手。您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啊？”允祥一头雾水的被拖走，剩下暖阁外一殿的宫女太监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都在心里琢磨着：怡亲王果然有本事啊！刚才皇上进门时还是那么一幅冷面孔，转眼就变得这么开心，这种哄主子高兴的手段以后一定要多学习学习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