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权宜婚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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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博山香炉焚着龙脑香，馥郁芳香自缕缕青烟飘散不绝，让人彷佛随着那股烟气飘到幻境。一声轻叹若有若无的响过，恰如那一缕青烟。
皇帝笑意敛尽，眼尾淡淡垂下，略带疲惫。抵不住凝重气氛，她首先缓缓开口：“道者谓香洗净心尘，澄清他虑，然陛下似有烦忧。”
齐皇的眸光明暗不定，半晌方叹道：“西南战事动员大量民力，我齐方可险胜，真是虽胜犹败。偏偏还要借楚军之力，欠下楚皇人情已是自然，怕且北楚经已窥探到我齐实力，恐有後患。”
西南一战不过是齐军积弱的冰山一角，只是她当天也实在目睹了齐楚两军实力的悬殊。徜若北楚意图南齐，承平日久丶外强中乾的齐国又岂是其对手？不过，齐皇突然提起这事又是何故？她又不是军政大臣，实在想不透帝皇何以开口诉说这番话。
“我齐民殷物阜，兵卫坚固，陛下何出此言？”慕成雪不禁宽慰道。
“你不必虚宽朕心。朕思前想後，决定效法汉高，与楚和亲。如此一来，大齐方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建安丶永宁已嫁，新安丶九真尚小，其他宗亲大户自恃亲贵，那肯屈就？况其女子多骄纵跋扈，恐坏大事。慕姑娘蕙质兰心，柔美不失大气，朕认为可委大任。”齐皇眼皮儿也不抬，一席话说得顺畅如水。
霎时心内波涛四起，她骤然明白过来。
皇帝自然不欲女儿远嫁，受异国指点折磨，又不便迫使宗室女子和亲，有伤和气，故另觅人选。刚才自贬亲贵，不过是一番套词。而之所以想到她，大概是觉得民间女子多谨小慎微，善於奉承，何况一朝飞上枝头，自然感激皇恩浩荡，且无高门气焰，容易掌控。
相信皇帝是这麽想的，难得可以飞上枝头，真是对她万分抬举，她好歹该知情识趣，扭扭拧拧，还想讨价还价不成？她甚至相信，皇帝还会慷慨赐她一个虚名，送她一份丰厚嫁妆。
可是，齐皇即便敲好了如意算盘，何以她就要成为一场权宜婚姻的棋子？
“承蒙圣上抬爱，不过民女为山野村妇，不识大体，何德何能充当大任，恳请陛下另觅佳人。”扑一声她双膝跪地，向齐帝叩首。
只听得齐皇冷哼一声，声音微愠：“大胆！竟敢拿话搪塞朕。你们兄妹不识抬举，朕真是失望至极。”
片刻，皇帝再沉缓开口，声音有了森寒之意：“朕得提醒你，二殿下受伤，你大哥保护不力，致皇脉受损，本是死罪。再说，皇子伤在西南，嘉州刺史丶太守丶县令诸人也脱不了罪。若你心存侥幸，以为解救皇子就足以亡羊补牢，真是痴人说梦。个人的一点差错，本就极易连累家人。”
大哥失职，自然是重罪；但追究起来，牵涉的却远远不止他们一家，尚有地方一干人等，这麽一算，便少不了数百条性命。只是，难道皇帝真的会因她不从，就为一桩婚事大开杀戒？皇帝这番话是为唬吓她麽？
竭力敛定心神，她镇定开口：“陛下的意思是，倘若民女不从，便以损害皇脉为由，向民女一家丶所居村落丶乡县以至刺史府兴师问罪？”这一刻顾不得齐皇的龙威，她骤然举目望向皇帝。
皇帝眼底掠过了得意之色，却似没想到她会蓦地抬眸。那雪亮的眸色，令他霎时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又有些诧异。不过他无意就此降罪，只沉声说道：“朕只是告诉你唇亡齿寒的道理。”
幕幕屏风丶重重绣帷，彷佛把人与世隔绝。她静静凝望那紫檀透雕云龙屏风，那狰狞的龙正张牙舞爪，令她不禁有些眩目。
沉默良久，终於，她向齐皇稽首拜谢，语气极是谦和，语意却有嘲讽意味，一字一字道：“陛下苦心，民女折服。愿陛下对民女一家以及其馀人等垂慈开恩。陛下厚德，民女决不敢忘。”
她自知自己无论是否愿意，已不会影响大局，只是她若能主动应允，也许皇帝会少一些反感。
齐皇神情淡若，看不出喜怒，只轻轻点了点头。少顷，他挥了挥手，唤了一声：“玉衡——”便有内侍自帘後步出，面奉谕旨。
齐帝笃信道教，内侍的名字也配上了北斗之名。
“传朕谕旨，嘉州刺史参军事慕乘风，擢为五官侍郎，迁任京师。妹慕成雪，蕙质兰心，仁心仁术，特封丹阳公主，食邑千户。丹阳公主端庄大方，可负使楚大任。”
生杀与夺，一切操於皇权。皇恩浩荡的安排，最是无情横蛮。
那日交战，士兵牺牲得壮烈，但也有些时候，算不上是牺牲，也称不上是壮烈，却是一种慢慢的煎熬。蝼蚁卑微，任凭践踏。唯蝼蚁尚且偷生，人又有甚麽值得抱怨？宗教，又能改变些甚麽？道衣，也不过是龙袍外的一层装饰。
“出发前夕，朕准许慕母进宫与公主见面。”
言下之意，她使楚之前都不得离宫。而给予她见母亲一面，又是天恩浩荡。“臣女答谢皇恩。”行礼过後，她便退出帷幕。
回廊弯转，恰如曲折多变的命运。面对骤然而来的巨变，倘若能保持心境平静，许是一种品性的锻炼。如此走着，便见廊下一名身长玉立的男子立於阶前。
那人一袭水色流云长袍，颇为飘逸。这时他蓦然抬头，只见他脸色白皙如玉，气息已好转了许多。只是那双温煦的墨眸，彷佛带着淡淡的忧色。
这位影响了她一家荣辱兴亡的二皇子，见到他，不禁有不杀伯仁之叹。但见他唇角微动，似想开口，最终又不作声。她却忽然有些庆幸，因为这一刻纵然说话，她亦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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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不是尚有其他羁縻之法诸如互市丶岁贡？大齐民殷物阜，易以丝绸瓷器不是比牺牲女子好麽？况且她有恩於我，现在岂不是恩将仇报，教儿臣情何以堪？”
“你不必多言，朕也是情非得已。大齐附近有此强邻，威胁甚大，况养兵蓄锐非一时可成。岁贡此事，纵换来短暂和平，长远不过滋长敌人贪念罢了，岂是避战言和的良策？唯和亲一计，酬谢北楚借兵，既有安抚之意，且两国结为姻亲，有了血脉的连系，才算真正的缔盟啊。”
大齐富绕，却是一只肥美羔羊，没杀伤力，却引人垂涎。
血脉上的连系……是的，将来她的孩子会有楚齐两国的血缘，他或会身系两国人民的安危，希望他心存一分顾念，顾全他母亲的故国。
将来即使不可预知，但如果用一个人的幸福，能取两国稳定的关系，也算不上不值得。
但愿如此。
“公主，本就是由公主婚。她出身低微，朕予她天家身份，提拔其兄，再许她娘亲命妇之衔，当真是对她万分抬举，让她飞上枝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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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1.紫檀木﹕
木质坚硬，纹理纤细浮动，变化无穷，色调深沉，显得稳重大方而美观。生长缓慢，非数百年不能成材，来源枯竭。出广东丶云南及占城丶真腊丶爪哇丶渤泥丶暹罗丶三佛齐丶回回诸国，今岭南等处亦皆有之
2.宁全真在《上清灵宝大法》卷五十四曰：
“道香者，心香清香也。德香者，神也。无为者，意也。清净者，身也。兆以心神意身，一志不散，俯仰上存，必达上清也。洗身无尘，他虑澄清。曰自然者，神不散乱，以意役神。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权宜婚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