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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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州的清晨，总是充满了大轮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音和，飞扬的胭脂香。八百青楼的姑娘们都在这时候起来，打开梳妆盒，开始新一天的描眉画眼，迎来送往。
她也不例外。
侍女小玉递上了玉锦罗做的织纹帕子，淡淡的秋香色。她接了，掩了前额，脸颊，唇角，下颌。这过程是静默的——她不喜欢吵。小玉站在她身后替她梳理略显凌乱的乌发：象牙粗齿梳，细齿梳，篦子。梳子轻柔地插入头发，又以一种温和的力度和速度缓缓下拉。香气熏人的发油让她的头发对梳子有一种顺滑的屈从。最后，拿双鱼玉簪和紫晶石制的藤花串钗固定住，小玉才退下。
桌上的妆盒没收拾起来，零碎的东西摆了一桌。她托着腮，纤细的手指拨弄着各式各样的钗环簪串：绿如意长钗，紫金刻丝嵌银的双股扭花钗，龙血玉的戒指，拇指大小夜明珠串起来的项链……她短短几年的卖笑生涯中，恩客们总不会吝于赐赠这些一般人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奇珍异宝。至于房产地契，更是属于小意思。妈妈知道她有钱，却苦于搜不到，她出去总是将梳妆盒带上——那是她们这行里的习惯。更何况，她结交的人非富即贵，妈妈不敢乱来，这沁香阁上下还指望着她这棵摇钱树吃饭呢。
素小秋。
她默念自己的花名，真名她早就忘了。她幼年模糊的记忆里，只有一袋织纹绣花的袋子。然后，是空白。
素小秋这名号，就如春香秋娘一般，谁都叫得。以前的沁香阁连她原本有两个“素小秋”，为了方便，大伙就叫她小素小秋。只是，几年后大素小秋从了良，她又成了阁里的头牌，于是称呼也就变成了素小秋、素娘或素姑娘，前面的小字就此蒸发。
“素娘，可别让江爷久等啊。”妈妈唤道。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
整理好妆盒，她唤了小玉提盒。缓步下楼。
胭脂敷出的红晕香甜，眼神含媚，姿态艳丽，不可述说。
她只觉得房外喧嚣嘈杂，热烘烘的气味飘了上来，她有些头晕。
望月亭。
丝弦的声音伴着舞娘宛转轻灵的转身扭腰蔓延一室。
娇媚的女子们偎在贵人的身旁，咯咯笑着。酒过三寻，贵人的手就有些不老实。她身旁的满脸油光的老头□□着，大手在她腰部游移不定。
不要！她有些厌恶地想。技巧性地闪过那只手，继续微笑劝酒。
“铛！”
“啪！”
酒杯落地和耳光的声音在轻而软的乐声中显得分外刺耳，引得视线齐齐转向那响声处。
一个黄衣女子跌在地上，半边脸都有些肿。
“你回去吧。”座上的白衣人说。他神情愤怒，而黄衣女子神色微微有些慌张：“也不想想自己只是一个供人嬉戏的玩物，算什么东西！连陪个酒也不会！”
场面冷了片刻就有人上去打圆场：“林兄何必为此类女子生气？来人，打发了这女人走。”
“不……不……”那黄衣女子惊惶道：“我……我不敢了……”
那姓林的白衣人却一脸冷漠。
身材健壮的仆役见主人并不理会，也就不管女子的求饶，拖了就走。
她竟有些不忍看。
同为陪酒的女妓，她很明白那些脂香粉尘中的微笑下有多少悲苦：客人的无理取闹，妈妈的皮鞭，其他人的蔑视嘲笑。更何况，那女子竟然在酒宴半途被客人赶回，一顿打是少不了的。生于这样的人家，这辈子还能指望什么呢？她的叹息在一片嘈杂中微不可闻。
红绡帐，绿纱窗，残灯浮影。
她悄悄从鼾声如雷的恩客身旁起来。
天边一钩新月，她寥落地望着月下沉睡的宛州。它现在是那么安详沉静，白天所有的浮躁张扬都似乎被这如水的月光洗净了。她喜爱这样的时光，这样的情境。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卸下伪装的欢快，任自己表露衰老的一面，在这个圈子打滚，人总老得快些。就算不，那些没被脂粉玷污的新脸庞也一直提醒着她们时光的飞逝。
她才十八，十几年，就催老了人生。
不是没想过离开，她的财力，足可以为她自己赎身。
可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孤身女子面对各种算计和阴谋，除了惶恐，她不知道还能怎样。
不是没想过从良，她阅历的男子，不计其数。
可回想起来，只有“面目可憎”四字留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