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入宫伴读 ...

  •   时人曾在私下评论说,晋元公主所生的子女,是皇室中最为聪慧秀美的。这不奇怪,母亲娇弱秀丽,我的父亲文瑞明和继父狄欢,都是当时屈指的英俊人物。继父狄欢都是当时屈指的英俊人物,我的同胞兄长若芾和两个异父兄弟英、萌亦是一时之标。若芾英武,但并不肖似我父亲,英、萌则像足了他们的父亲万里侯狄欢。母亲只有从我脸上,能看到父亲的影子。可能也是由于这个原因罢,我那位冷峻的外祖父------雄才大略的始皇帝,对我有些格外的偏袒。
      我六岁时,谣传英王郦齐叛乱,始皇大加勃然,下令将郦齐在朝中为少侍的幼子郦鸿处以醢刑,群臣震悚,我恰好与几位小公主在庭后分食乳酪,几位皇姨吓得丢了银匙,我却在帐内大声说:“那不是纣王用在伯邑考身上的刑罚么?”庭外一片死寂,良久,始皇长叹一声道:“罢了,再议。”
      第二日,皇上下令,让我与几位公主一同入凤鸣阁伴皇子读书。
      我是非常兴奋的,原来母亲没有让我读书的意思,我只能在兄长的师傅授书时,站在窗外听个片刻,那些只言碎语让我着迷。在我小小的心里,这侯府与皇宫都过于狭窄,我渴望更多、更多------
      所以那时的我那样爱听继父讲始皇征战的故事,我总是坐在他膝上,听得出神,在想象中,策马驱驰在广漠的西野;涉过冰凉刺骨的汉江;拉开长弓一箭射入敌酋的头颅;将双手插入后夏皇宫深深的珍珠斛里。我最喜欢听继父讲始皇与霸王雷翔决战的故事,雷翔是一代枭雄,他在决战前本可遁去,但他一定要和始皇见面决一胜负。在十万大军的包围中,他手持银枪,冲杀如无人之境,素白绫袍变成血红,一边冲杀一边大喊:“刘宏,雷翔在此!这枚头颅汝不取更待何人!” 而始皇当时并不在军中,他寒热发作,无法上阵。最后是我的父亲拉起长弓射穿了雷翔的咽喉,这位霸主竟将箭身折断,看到上面刻的名字,才喷血大笑而亡,尸身却仍伫立不倒。
      我一边发抖一边听,母亲有时会悄悄站在后面,继父便住口不讲,我犹不死心,拽住他的衣襟问:“为什么只有我父亲能射死他?”继父略一踌躇,母亲离开了,他才道:“文都尉身高九尺,用得弓比一般人都长,他长得俊秀,却膂力惊人,用的箭也是特制的金簇银羽,箭速极快又百发百中,即使雷翔也防不胜防。”
      可善射的父亲却是被东夷蛮人乱箭射死的,这残酷的事实有某种讽刺意味,是我很久以后才能体会到的。
      继父也是爱我的,因为他爱母亲;正如母亲在我脸上寻找父亲的影子,继父也在我身上小心翼翼的爱着母亲的影子。他们之间相敬如宾,缠绵而又痛苦的情感萦绕在每一寸空气里。我从小就懂得了,在感情中谁爱得多一点,谁受得折磨就多几分。
      有时我想,去凤鸣阁读书,是我人生中重要的一步,我离开后,母亲会更多的把眼光投向其他人;而继父,也不必一遍又一遍的讲述那个他既羡又妒的男子的故事;我也能得到更多的乐趣——心灵的乐趣。我的一生,也由此而改变。
      当年凤鸣阁中最受欢迎的太傅,便是那位传奇人物——被称为史上最年轻的太尉常平。
      我常在继父的叙述中听到他的名字,据说他是汝阳人,父亲早亡,
      由母亲带大,家中清贫却勤勉好学,更兼天资聪颖无比,被称为神童。更难得的是,他断事准确果敢,人品高洁公正,很受族人推崇,十二岁就做了族长。他十四岁时去见尚是淮王的始皇,侃侃而谈,惊才绝艳,从此留在始皇身边,成为重要谋臣之一。二十岁时被封为都尉,二十三岁时因保始皇脱困那帕城有功,封昌平候,自此一直是朝中重臣。
      这位重臣当时二十九岁,他身材颀长,秀眉凤目,面如冠玉,举止稳重,风度洒脱自若,说话语音低沉。我最爱听他讲《左传》,可称剖析入微,语带金戈铁马之气。我很想问他那帕之战的事,但自知人小言轻,所以暂且静听。
      他倒是很快就注意到了我,还悄悄问过六皇子琦。但他并没找我讲话,只是经常审视我,我的习字、文章也加意圈改。一次问他诸人学业,特别问到我时,他道:“女爵聪慧过人,又秀姿内敛,极为难得。”琦听到,私下告诉我,我心里不是不得意的。
      凤鸣阁的日子还是快活的,读书之后,大家亦经常一起玩耍,虽然皇子皇女们都是我的舅父与姨母,但年龄相差不太大,我被皇后外祖母管教,也熟知礼矩,颇识进退,他们也很乐意带我玩。其中六皇子刘琦、鹿阳公主刘敏和我尤好。还有一些诸王宗室的子弟,但他们在我眼中太相似,很难记住名字。
      外祖父现有子女十人,皇子四人,皇女六人。我母亲晋元公主是皇长女,我的亲舅舅刘臻是长子,始皇登基次年就立他为太子,但他二十二岁时去世了。外祖母后来生的两个儿子也都死去。如今的太子是秀贵妃的儿子刘至,他也是年龄最大的皇子。其实现在这些舅舅中,和我血缘最近的便是他。他的母亲秀贵妃是外祖母的同胞妹妹,秀贵妃去世早,他是外祖母身边长大的。我几乎没见过他,因他早已出宫开府建牙。皇六子琦、皇七子珺都是花蕊夫人所生,最小的皇八子琚和我一样大,是凌夫人所生。几位皇女都是十岁左右,她们的母亲是宫中较得宠的妃嫔,鹿阳公主的母亲也是凌夫人,她大我一岁,娇媚憨厚,我们俩甚说的着。
      入宫读书前,母亲忧心忡忡,对我讲:“凡事要听皇后的教导。”皇后——我的外祖母,当年已四十多岁了,我眼中她丰容盛鬓,丝毫不见衰老,皇上亦对她十分敬重,但她已久不承寝了。正当盛年的她被患难与共的丈夫冷落,究竟是何滋味?当时的我无从察觉和领会,只知道她是后宫最威严的女人。皇上可能由于爱衰的内疚,尽量以权利和财富来弥补她,自己则沉溺于年轻宫妃的倩笑中不自拔。
      最受宠的是琦的母亲花蕊夫人。她姓孟,是后夏皇族,身上有天生的高贵之气,肌肤胜雪,冷若冰霜。秀贵妃去世后,始皇只专宠她一人。她生了两个儿子,地位非常稳固,连皇后对她也颇为忌惮。琦非常像她,俊美异常,虽然才十岁,却有天生的高贵气派,始皇常常当着别人赞他:“凤姿龙章,皎皎如秋月,真乃佳儿!
      在我眼里,琦也就是一个温和的大孩子,他在凤鸣阁总是坐在我旁边,读倦了便以手支颊,假寐片刻,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肩头和侧脸,勾出金色的茸茸剪影,他长长的睫毛合在瘦削雪白的面孔上,如同飞倦的蝴蝶。
      他睁开眼,看到我目不转睛凝视着,便会莞尔,悄声问:“饿了没有?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太傅们有时看见我们离开也并不理会,他拉着我,穿过长长的章台甬道,走到后宫的花园中。我们最喜欢长信宫中巨大的古树,我和他一起爬到树上,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手里抓一只他拿给我吃的苹果,任凭傍晚的风吹起我的头发和裙裾,看着夕阳慢慢、慢慢落向未央宫的方向,天边只余下一片如血的晚霞。我们经常默默看着,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我靠着他的肩头沉沉睡去。醒来时,就已经被内侍抱回未央宫,又会被皇后教训一番。
      这一切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发黄、变旧,但不会朽坏,我想,若是我死了,这世上便再不会有人记得了。
      始皇心情好时,会把大家都召集到长乐宫,一同说笑戏耍,这时会有小小的编钟奏起轻快的音乐,还有一些来自远方的艺人表演有趣的节目。他们会倒立、玩蛇、喷火,有一个小女孩的腰肢像绸带般柔软,可以拗到头顶;还有一个少年可以钻到小小的坛子里,我觉得有趣又恐怖。渐渐地,皇后和妃子们也一起来玩,连花蕊夫人看到那些西域侏儒的表演都会掩唇而笑,这是后宫难得的时刻。
      我发现自己在慢慢长大,以前总觉得日子过得慢极了,现在却感到像在开满花的原野上奔跑,转眼间,头发披散开,想找到遗失在花丛中的玉簪,却回不到原来的地方,它已遗失在时间的花海中了。
      我九岁时,继父和若芾率军大胜东夷于鹿野,将他们赶到岐山的西面,他们失去了原本的草场与土地,不得不俯首称臣。始皇大喜,给继父增加万户封邑,封我兄长若芾为骠骑将军,我也被封为兰陵县君。继父凯旋时,我母亲为他生下第三个儿子。
      我越来越喜欢留在未央宫,这里高大的铜柱,无边无际的幔帐让我感到安全,在万里侯府,我是寂寞的,。我的兄弟们练习骑射刀剑,继父兴致勃勃地指导他们,母亲的注意力暂时全在新生的弟弟身上。府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到处人叫马嘶,一片兴旺;可我却异常孤独。只有在未央宫,我才觉得自在,因为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寂寞的;每一个,特别是我的外祖母——皇后。
      只有在太子来临时,这宫里才有一点生气。我十岁那年,因为长居未央宫,才第一次见到了太子——后来的晟皇刘至。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是一个午后,外祖母指挥女官们整理衣箱,整个未央宫充满了丝绸帛缎陈旧的气味,我在外祖母身边好奇地看着,听她讲一件件衣服的来历。一件碧色的锦缎外襦放到面前时,她的脸色变的柔和了,“这是我穿过的,后来给了秀贵妃,她又给了你母亲。你母亲在生你那天还披着呢,后来她就不肯再穿了。”我一时好奇,拿过穿上,那碧色的缎子仍是鲜丽而又翠嫩的。外祖母让我站起来,仰头看我,轻轻的“啊”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良久,她睁开眼,笑了,“你长大了,萱儿。”
      女官们也渐渐轻快起来,她们开始窃窃地谈笑,外祖母也并不斥责,反而偶插一句。一个最年轻的女官,中长侍大人的女儿广冰,将我的头发梳好盘成了合欢髻,插上外祖母的翡翠步摇,帮我在碧色外襦里衬上白绫内袍,把我打扮成了大人样子。外祖母凝视着我,问身边的女官们:“你们见过比兰陵县君更美的人吗?”大家都不再笑闹,十几双眼睛望着我,那些眼光含义复杂,而我,则漠然的越过她们的眼神,衣裾端然地伫立在殿中央,从使女推来的大铜镜里观察这个陌生的自己。
      就在这一刻,未来的晟皇,太子刘至走进了大殿。我从铜镜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女官们纷纷跪伏在地上,蓦然转身,我的眼光被他的眼虏获。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细长、深邃,如同最幽深的海底;转眼间,又能凌厉如刀锋。一刹那间,我明白了他是什么人,缓缓屈身退到后边,外祖母已经款款立起,将双手伸给他,“至儿,你一向可好?”“多谢母亲,”他握住外祖母的手,微笑道:“听说您偶感风寒,我很不放心,特意来看望。”女官们已经匆匆收拾好,殿中又恢复了庄严和冷漠的氛围。
      他的眼光再次落到我身上,外祖母说:“这是你皇姐的女儿,不记得了吗?”他笑着,“是兰陵县君吗/都这样大了?”我默然行礼,他上前轻轻托了我手肘一下,“自家骨肉,不必如此多礼。”
      他似乎没有再注意到我,只是和外祖母低低说话,我跪坐在后侧,静静观察着他。作为太子,他非常简朴,玄色衣服上,只镶了一道不宽不窄的朱色帛边,雪白的内袍,只有镶明珠的银冠,才表明了他的身份。二十四岁的他身材修长健劲,几乎和我的继父狄欢一样高,但瘦削些,轮廓分明,鼻梁挺直,不说话时嘴唇紧抿,细长的眼睛专注而又深沉。
      我总是以为自己能读懂一个人的表情,但他,却是我无法捉摸的那种人。
      他离开时,目光又在我脸上停伫片刻,说:“你第一次见我这个舅父,该送你什么好呢?你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吗?”我想了想,说:“我希望有一匹小马。”他挑一下眉毛,笑了,“好吧,等你再长大一些我带你去上林苑,任你挑一匹如何?”我深深行礼,“谢殿下。”
      他但笑不语,走出了大殿。
      在他走后,未央宫似乎更冷清了,外祖母长久的坐着静静出神,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和臻舅舅很像?”外祖母没有说话,在我以为她再也不会回答时,她轻轻说:“不,不象,臻儿不如他。”
      也许是我真的长大了,以前从不曾注意到的一些事现在渐渐进入我的视野。我发现女官们在皇上和太子到来时会特别地装饰自己;我发现外祖母其实不仅仅是一个只管后宫琐事的皇后,她博览书简,未央宫侧殿几乎收藏了所有诸子百家的简册。她心情好时,会给我讲她父亲的事情,她父亲是道家方士,精于易理,有很多神乎其神的小故事,比如在酒肆中发现了始皇——这个当初清寒地买不起一碟蚕豆的青年,认定他是未来的真龙天子,将外祖母许配给他------说到这儿她总会笑,我也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我去凤鸣阁的时间渐渐少了,几个公主索性已经不去了,她们现在最盼望的是能找到合心的夫婿,鹿阳公主就曾红着脸悄悄说:“最羡慕的人就是皇姐了。”我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我的母亲,非常诧异,“她可是做过寡妇啊。”“可皇姐嫁的两个丈夫全是朝中最英武的男子。”我不再说什么,简直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琦已被封为汾阳王,他见到我总是极高兴的。因为花蕊夫人不让他离开京城,外祖母很生气,据说花蕊夫人一直在缠着皇上,让他改立琦为太子。那位高傲的美人,不肯屈居人下,她希望籍由儿子改变一切。
      我不清楚琦是否真的想做太子,他越来越俊美,也很聪明,但他不会是太子,永远不会,因为太子是至,除了至,没人适合那个位置,不知为什么,我坚信这一点。
      琦仍旧常带我逃出凤鸣阁,只是他现在已成为少年,宫中许多地方已不再轻易去了。我们到宫城边上,登上高高的堞雉,看远方的郁郁林木,他会看上很久,向我指出汾阳的方向,“若萱,那是父皇封给我的土地,据说那里的水都是甜的,人们喜欢在船上生活,湖里面开满了荷花,四季如春。我想总有一天我要去的。” 我神往的想象着,“我也好想去看看。”他看着我,眼睛渐渐变朦胧,他轻轻用手指抚着我的脸颊,“如果你愿意,就请万里侯带你去。”“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问他,他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们逃课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大家喜欢的常平大人因为繁忙,已经很少来为我们授书了,始皇身体不好,大量事务都要常大人负责,他常匆匆来看一下就离开。现在经常来的是另一位太傅——远志侯申子其。他四十多岁,也是很有风采的,但缺少常大人身上一种温暖的气质,这不奇怪,他是法家士子,较为严厉刚正。我们疑惑的是,他跟随始皇很久,在朝中的地位却没有常大人高,是什么原因?所幸他对我还很不错,经常赞我,眼光转到我身上也会温暖很多,大概因为我是这里唯一的女孩子的缘故罢。
      琦在凤鸣阁的地位是很古怪的,有一半的宗室子弟根本不理他,另一半人就拼命讨好他。鹿阳公主听我说了,不屑道:“势力,他们有些认为他迟早会被赠死,有些认为他能作太子。”“赠死?”我觉得眩晕,“不要乱说啊,我母亲告诉我,花蕊夫人太不安生了,她一心要琦做太子,会害死他的。前些日子父皇躺在床上,已经准备要废至了,常平大人赶到,拼死上谏,才拦住了。听说,常平大人在宫门口,皇后向他深深行礼了呢。”这些是我所没听过的,在宫廷平静的水面下,竟有这样的暗潮汹涌,我想到外祖母的忧虑、担心、屈辱、计算,全藏在那母仪万方的表面下,不由快要窒息了。“萱儿,你没事吧。”鹿阳担心地看着我。“不要怕,这些不关我们的事。”她突然有些娇羞地说,“听说很多诸侯国君向父皇提亲了啊。”
      是的,这些提亲的,我十二岁那年达到了顶峰,连一些番帮也提出了和亲的要求,始皇当然不会真的送公主去遥远的蛮夷之地,但他很喜欢在侧殿接见那些求亲的使者,他们的花言巧语和有趣的习俗能让他暂时忘却越来越严重的病痛,而我们就趁机在幔帐后偷看,真的是很有意思的。
      最后,东夷的使者竟也来了,他们吃了败仗交了顺表和贡品,但实力仍在,甚至还是那样野心勃勃。始皇对他们,也另眼相看,接见时,破例的,皇后和太子也在旁。我在幔帐后,再一次看到太子,两年时间在他身上没有什么痕迹,他仍是那样不动声色,端凝英武。我知道,这两年他并不好过。可他却从未有过慌乱和变化。
      东夷使者的上殿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使者的服饰、相貌、口音都挺古怪,但站在殿上、举止从容、言语朗朗、不容人轻视。译者替他念完了颂词与长长的礼单,他弯下腰,深躹一躬,用还算流利的官话说“还有一件礼物,是我们夷离太后亲自封好命人送来的,请收下。”他手下承上一个漆盒,始皇挥挥身,一位内侍上前接过,打开,皇后也探身看了一眼,盒中是一个精致繁复的缎带结。使者道:“这个结是西域波斯国的玩意儿,据说谁解开,就可以成为整个大陆的王,送给陛下,以博一笑。”始皇笑了起来,“听说夷离太后虽是女子,却骁勇善战,没想到对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儿感兴趣。来人,拿走给公主们吧。”
      漆盒真的被送了进来,几位公主都好奇地拿起看看,发现繁杂无比,无从下手。我也拿过来,细细端详。外殿使者的话又传了进来。“皇上不妨解解看,我们太后与王解了三天才解开一半,波斯使者说已很了不起了,没人解开过。”始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冷笑一下,顺手拿起刚才鹿阳刺绣时用的银剪刀,照准结中心便剪了下去。几位公主低呼一声,我把剪开的结放回盒中,盖上,交给内侍,示意他送出去。几位公主忐忑地看着我,鹿阳抓住我的手,埋怨“你也太冒失了。”外殿传来了始皇的笑声,我们看出去,殿下放着打开的盒子,东夷使者一脸愕然,他旋即双膝跪地,“请皇上告知是哪位公主所为?”始皇叫过内侍,他低声道:“是兰陵县君。”始皇一愣,放声大笑,“非她不能,非她不能。”正色对使者说:“你可以告诉你们的太后,是朕的外孙女兰陵县君解开的。”使者深深磕下头去,抬头郑重道:“我奉太后与王之命,请求皇上将这位女爵嫁给我王为后,如若得允,感激涕零,愿永世为臣属,执孙婿之礼!_”
      殿上一片寂静,我听到外祖母的声音:“使者,你不是要求娶一位公主么?”使者道:“皇上若肯将这位女爵下嫁,东夷人已十分感激。”
      我听到了太子的声音,他低沉的声音在殿中回响,“使者,我听说东夷人尊重母系,凡重大事件是舅父作主,可对?”使者一怔,面带敬色说:“殿下英明,确系如此。”“那好吧,我是兰陵县君的舅父,我的话你可愿听从?”使者不语,只叩首一下,“兰陵县君年纪尚幼,还未满十二岁,我大泰习俗,女子十五及笄方为成年。三年后,请你王亲自来西京,若兰陵县君无意,我当为他另择佳配,若她有意,我一定会乐于将她嫁给东夷王,你看如何?”使者略一沉吟,绽开笑意,“太子所言甚为有理,我王与兰陵县君一般年纪,是草原上最美的少年勇士,这一定是最美满的姻缘,三年后请太子成全。”我闭上双眼,松了一口气,听到始皇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疲倦,“使者下去休息。”使者谢恩退下,片刻之后,突然听到外祖母的惊呼:“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自那日始皇晕厥在殿上,便一病不起。外祖母每天在榻边,已无瑕顾及我,我被送回了万里侯府,母亲听说了东夷使者的事,把我紧紧抱住,摩娑个不停,她含泪说:“不用担心,你不会去东夷,要让你去,除非我死!_”
      我再次沉浸在母亲的爱里,我也很喜欢两岁的小弟弟,他出奇的可爱,继父还是那样温和可亲,只是我再也不会爬到他膝上听故事了,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吗?已经有人向我提过亲了,可在父母身边,他们还是把我看成一个孩子。
      那个冬天其实发生了很多事,只是我身在万里侯府,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不会再有人告诉我什么。
      一直到新年来临之前,重大的变故终于来临——始皇驾崩。
      那是我有生以来渡过的最惨淡的新年,下了一场从未见过的大雪,整个西京一片银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