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

110、第一百一十章

　　事隔半年的返乡之旅，从景色到心情都是天壤之别。
　　信叔开了门看到菊丸时那一脸困惑、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也正是大石和菊丸此时内心的写照。
　　愣了老半晌，信叔才犹豫地问了句：“这位是……少爷的朋友吗？怎么少夫人……没…没来？”
　　大石不想解释太多，只微笑着问：“妈呢？”
　　“老夫人在屋里等着少爷呢。”
　　大石点头，拉起菊丸的手道：“走吧，先把行李放我屋里去吧。”

　　困惑的老人顺着两人拉起的手，看到了他们手指上带着的同款银戒。

　　敲开母亲房间的门，两人齐齐地在老夫人面前跪坐好，低下头。
　　老夫人的眉头在看到菊丸时皱到了一起，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变得面无表情。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菊丸只觉得有道凌冽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盯得他紧张得心脏怦怦狂跳。
　　又好一会儿，老夫人才缓缓地问道：“怎么，你们不是有话要说吗？”
　　大石和菊丸对视了一眼。
　　“妈，事情是这样的……”

　　大石将实情从头到尾详述了一遍，没有一句谎言。
　　老夫人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甚至看不出表情。
　　又一番令人窒息的沉默，大石按捺不住地说：“妈，这事是我的不是，英二他只是因为工作需要……所以……”
　　“所以，你找那什么生活演员，是为了来应付我？”老太太尖锐地说，“所以，是因为我逼着你找女朋友，你才想了这种办法，才有了之后的那么多事端？”她说着又提高了分贝，“所以，其实事情都因我而起喽？”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希望您能原谅我们……”大石再次低下头去。
　　菊丸也跟着深深埋下了头。
　　老夫人冷哼一声，问道：“哦？那么你们今天来是为了求得我的原谅？”
　　“是……”大石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那好办。”老夫人笑着说，“只要你们断绝往来，这事也不过就是我儿子跟我开了个玩笑，一切好说。”
　　二人愕然抬头，老太太从容的微笑此时却让二人面色苍白。
　　“妈、这……”
　　“怎么？不是要我原谅你们吗？这就是条件。”
　　“…………”
　　“你以为只要你们说了实话就可以取得我的原谅？太天真了，秀，我是商人，不是律师，我要的不只是真相，还有平等交易，那么，你们拿什么来换取我的原谅？”
　　“妈，我是你儿子啊……”大石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是。”百合惠瞥了菊丸一眼，“他不是。”
　　大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要是我儿子，就得听我的话再不和他往来，你要是宁愿向着外人，妈也只好这样对你提条件了，当然，结果是一样的，要怎么选随便你。”百合惠仍是笑盈盈的，“你不是想要我的原谅吗？还是说，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跟妈玩儿断绝母子关系吗？”
　　“……！”
　　大石无言以对。
　　原本是希望先求得老太太的原谅，再说服她同意让他们在一起，这样于他们自己，也可以安心一些。
　　可没料到，老太太竟以断交做为条件——不是分手，是断交——堵死了所有的退路。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菊丸紧紧捏着拳，以指甲掐着掌心的痛楚保持着冷静。
　　伯母所说的话，字字都让菊丸寒到了骨髓里。
　　这个人是不是不可能原谅自己了呢？
　　竟然那么快就陷入了绝境？之前想的那么多办法，竟都没有派上用场就迎来了最坏的结局。

　　持续的低气压笼罩在房间里，只有老夫人仿佛气定神闲，胜利在握。
　　“没有……”久久的，大石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地像在呜咽，“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除了让我和英二断绝往来，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取得您的原谅吗？”
　　“我想了几个月，可惜没有结果。”老太太平静地说，“你这几个月时不时跟我聊那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做这个心理准备吗？你以前可从来不找我商量什么事的。”
　　大石和母亲的关系，远没有和父亲那么亲密。小时候的大石，甚至很怕自己的母亲，他们从以前开始就无法互相理解，现在也是。
　　在大石的记忆里，母亲恪守传统和家规，严格要求自己和他人，身为一个大家族本家老夫人的她，渐渐的便觉得自己就是规则。大石找母亲商量的所有事，母亲给出第一个回答，从来都是“不”。
　　虽然，也有经过自己的努力说服母亲的时候，但每次大石都觉得很累。
　　他觉得，和自己的母亲沟通是件很累的事。
　　比任何接到的复杂案件都困难。
　　幸好，那时候的他有个非常理解他的父亲。
　　父亲过世后，大石也已经长大了，许多事可以自己做出决定，能跳过母亲这一步的，就尽量跳过。可当有十分必要和家里人沟通的事，大石就会非常头疼。
　　就像两年前那件事那样，最终他也只是知会了母亲一声，然后自己做出选择向前走。
　　他觉得那是自己长大了，没必要事事经过母亲。即便商量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都不会听彼此的话。
　　然而那始终是自己的母亲，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大石都尽量迁就，慢慢的也学会了哄骗。
　　他们这才变得像一对普通母子，而不只是某某家的老夫人和大少爷。

　　可是今天，听到母亲说出那么冷漠的话，大石只觉得彻骨地冰冷。
　　任何事都是相互作用的。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暗示母亲真相，往好的方面说，是怕母亲一下子得知所有的实情会承受不了，所以慢慢告诉她。从不好的方面讲，这何尝不是一种洗脑呢。而接收到这些信息的百合惠夫人，也从几个月前就开始考虑她的对策。
　　几个月，足够做好充分的准备。
　　“你隔一段时间就抛出一个事实，试图让我一个一个去接受不是么？实际上最初我确实一个个接受了。你随便找了个人来应付我，这没什么；特地去请来专业的演员，这也没什么；想和这个演员交朋友，都没什么；甚至真的想和这个演员交往，最后我都认了，毕竟你都这个年纪了，能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老太太说到这，口气突然激烈起来，“可你这会儿又跟我说，你要和一个男人交往？！秀一郎，你真的不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妈……”
　　大石只觉得无力。
　　又陷入无法沟通的状态了……
　　自己做的事被一再误解，也无法说服彼此。
　　更让大石无力的是，他甚至无法说服自己有力地去反驳自己的母亲。
　　这一切如果真的有人错了，那第一个错的也是他自己。如果他没有企图欺骗母亲的话，也就没有这一切的开始。
　　母亲没有什么不好，英二更是无辜的。
　　但是，他却并不后悔开始了这样一个错误。如果不这么做，他就不可能遇到菊丸英二。
　　所以现在，除了弥补自己对母亲犯下的错，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除了和英二分手……除了这个，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妈，你想让我怎么做都可以！”
　　“好啊，那你立刻找个女人结婚吧。”百合惠说，“你们不用分手，你们可以继续在一起，但是你必须和女人结婚，结完婚，再回城里去。”
　　“……”大石目瞪口呆。
　　“怎么了？你不是说让你做什么都可以的吗？”
　　又是这样……为什么他们母子之间的对话，总会绕进这样的死胡同里，甚至变得不可理喻。
　　玩文字游戏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大石的本职，但他从未想过会和至亲的人玩起这种文字游戏。
　　不得不说母亲是这方面的高手。
　　他毕竟是流着她的血的。
　　百合惠笑了笑：“秀，你都那么大了，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啊。如果我不是你妈，谁愿意一次次原谅你出尔反尔？”
　　大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