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绝仙迹》戚紫绛

62、跳江

　　第六十二回
　　一家人行程匆匆，顾不得一路上枫林染血莺啼鸣。不知不觉，朝阳西斜，日复一日。三个孩子在朝夕相伴中也渐渐磨合如亲生兄弟般。楚颜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孕期刚过三个月，却已像已孕有五个月般。
　　“颜姨，你肚子一天变一个样儿啊！”明远好奇地盯着楚颜隆起的小腹，仿佛圆圆的肚皮有魔力般。
　　“颜姨，你肚子里面是个弟弟还是妹妹啊？”谭毅也好奇得过来凑热闹。
　　“一定是弟弟！”杜骁斩钉截铁地说。
　　“我猜是妹妹。”谭毅见兄弟三个，没有女童，好像少了些什么。“到时候，我要带她去采花，去捕蝴蝶！”
　　“是弟弟！他以后要和我一样骑马射箭，学会百般武艺，做个大英雄！”
　　“一定是妹妹！”明远也加入这一争执行列。“是妹妹的话，就能像颜姨一样给我们缝衣煮汤喝！”
　　“是弟弟也可以煮汤啊。”
　　“弟弟不好看。”
　　“妹妹太娇气了，惹哭了你们哄啊？”
　　“我们不惹妹妹哭。”……
　　看到三个小小的人比比划划地讨论着，齐鸣看得出神，所谓天伦之乐，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吧。有家人在，即使居无定所也有天伦。

　　“你写的这个字错了，得这么写。”谭毅在教齐明远改掉错字。
　　“哎呀，这鬼划的一般，都长这么像，我哪儿记得清楚怎么写哇？真不如练武好，嘿哈……”明远有些气急败坏，不想学了。
　　“你若不想认字，将来武功秘籍你都不认得，要怎么练功呢？”谭毅好为人师的模样颇有些齐鸣的风范。
　　“那我记不住呀。”明远撅起小嘴。
　　“来，我教你！”谭毅招呼明远到身边一笔一画地说给明远听。
　　远处的飘红依稀看到一个小男孩在哄一个小女孩。
　　“我练不好这招，我不练了！”那女孩赌气地把木剑扔到地上，使劲儿地用脚去跺。
　　“别急，飘儿妹妹，我来教你，你别气。”说完，小男孩把木剑送到他手里，牵起她的手，教她如何挥剑，如何转身。
　　原来，时光已悄然溜走这么多年。

　　“这个是什么草，师傅？”杜骁向齐鸣讨教他们正在晾晒的药草。
　　“这些是紫花，要连根采完晾晒以后才能入药的。”齐鸣解释给杜骁听。
　　“那师傅，我们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认识所有的药草呢？”谭毅总认为自己学得太慢，有些怀疑自己能否做名合格的医者。
　　“为师到现在也有很多药草不认识呀！人生有涯，其知无涯。不认识、不知道都是常事。把遇到的不知道搞清楚弄个究竟明白，慢慢会的自然就多了。”齐鸣安慰谭毅。他一向对孜孜不倦学习医术的谭毅更为喜欢。谭毅颇有天资而不自知，聪敏好学，不似明远那样醉心于武功，也不似杜骁那样喜欢与飘红论谋术谈棋艺。小儿三岁看到老，从少时的喜欢便可知未来的成材方向，这种论调不足为怪。这三个孩子日同习，夜同寝，各自性情与喜欢却渐渐趋为不同。
　　“要尽快到黄山才好。”齐鸣感叹着。
　　“为何这般着急？”飘红一边打理行装一边问道。
　　“这三个孩子一路上耽搁太多该习武学医的时间，要像我们儿时那般在医馆帮忙救治病患、勤加练武习文，才能更有长进。”
　　飘红点头赞成齐鸣的话。“如果想尽快到黄山，走水路要更快一些。”
　　“嗯，那我们尽快找到渡头吧。”齐鸣惊异飘红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解决问题的应对之策。家有谋妻如此，夫复何求？

　　时至寒冬，年关将近。一家人来到沅江渡头。渡头上船家们正窃窃讨论近日来在江面出现的怪异，皆口称水鬼回来了。一阵凛冽的寒风自江面吹过来，冻得三个孩子连打几个寒颤。那种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现下江水冰冷，在江面上东行，恐怕会受邪气风寒。楚姑娘还怀有身孕呢，切不可浸受在这冷风之中。我们还是走官道吧。”飘红考虑到三个幼子和怀有身孕的楚颜，提议放弃水路。
　　“嗯，也只能如此了。”齐鸣应承，抱起最小的明远，领着家人掉头往回走。
　　“爹！你看！那悬崖边上有个人！”眼尖的明远一声惊叫让四人都停驻了脚步。顺着明远的小手望去，在不远处的峭壁之上，果然有一个人直直地站在那里，鬼魅一般，摇摇欲坠。
　　“他是要跳江！金桐，你看好他们！我和飘红去去就回。”齐鸣将怀抱中的明远让给金桐，与皱着眉头的飘红并肩快步走向那通往绝壁的石子路走去。
　　“等等！”楚颜叫住两人。“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行！楚姑娘，这石路坑洼不平，稍不留神若摔倒，你怀着孩子，可怎么办？你和金桐在这看护好他们三个，我们很快就回来。”
　　“你们救不了他！”楚颜一边说一边跟紧了齐鸣和郑飘红。“你们劝人的功夫不及我，如果被你们劝得跳了下去，回来怎么和三个孩子说？”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从未见过楚颜如此贬低他们。
　　“我不是说两位不行，但两位医术、谋划都是世间一等，唯独劝人这等事，我楚颜绝对可敌二位。你们别忘了，如果没有我，朗州城那些少女至今可能还在地牢中等死。”
　　齐鸣和飘红被这些话语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提醒楚颜小心脚下的路。
　　三人爬上那峭壁之后，刚露出头来便被那道立于崖边的身影喝住：“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那惊恐之人已浑身是汗，似乎看到脚下的骇浪惊涛吓住不敢抬腿向前，但又不肯走下碣石。
　　“先生，您不必惊慌！我们不过去。您有什么事，先下来再说。”齐鸣见他的境地也万分紧张起来。
　　“你们走！你们再不走，我就跳下去！”说完，那人又向滔滔江水迈出一步。
　　“啊，好好好！我们先走。”四个人一时陷入僵局，无论飘红和齐鸣怎样劝说解释，那人只是情绪越来越狂躁。
　　“门主，先生，你们先到山下去吧，我来处理。”楚颜一脸沉着，让两个人心里稍稍冷静下来。
　　“这可不行！我们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齐鸣拒绝。
　　楚颜坚毅的眼神投过来，让飘红明白这女子今日不救此男子誓不罢休。飘红拉起齐鸣的手，示意他安心下山。“你自己要小心。”飘红叮嘱完，与齐鸣一同无奈下山。
　　他们两人并未走到山下，而是停在十几丈外，生怕楚颜如遇到危险，两人也能及时补救。两人紧紧盯着楚颜和那男子，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只见那男子看到两人退下，不再神情慌乱。楚颜站在一块巨石一侧，手扶巨石，也不说话。那男子最后开口说些什么，因有些距离，且江风呼啸，两人听不清他讲了什么。楚颜应声弯腰行一屈膝礼，从怀中掏出一绢丝巾，开口回应那男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楚颜渐渐从巨石侧走出来，走到那男子身边。她晃了晃手中的丝巾，那男子便如木偶般点头说话。之后，楚颜先行下山，那欲跳江的男子竟鬼使神差般跟在她身后，也一步一步走离绝崖边。待两人快走到齐鸣和郑飘红两人面前时，楚颜手刀劈中那人的后脖颈，那人像死去般瘫倒在楚颜身上。齐鸣连忙扶过来，将那人扛到肩头，走下山来。
　　“他怎么了？”飘红问楚颜那如死尸般的男子。
　　“他只是昏睡过去了，再过一个多时辰便会醒来，无大碍。”楚颜轻描淡写地说。
　　想起这要跳江人现在的模样同当时楚颜审讯完黄衣总教主刘皮儿的样子完全一样，像死去般沉睡。难道这楚颜会巫术？郑飘红立刻对这女子的身份略有怀疑。
　　几人下了绝壁，与金桐汇合。杜骁好奇地打量着那个沉睡的男子。“他是死了么？”
　　“没有，他只是睡着了。”
　　“江风这么大，他都能睡着哇？”自小便嗜睡的明远也惊奇那人睡觉的功力比自己还厉害。
　　唯有谭毅警惕地看向四周。
　　“师娘，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谭毅有些担心地说。
　　“是不是那些船夫说的水鬼呀？”杜骁露出他的小脑袋瓜，插嘴道。
　　“你们啊，别自己吓自己。”飘红一面给吹开帽子的杜骁系紧了帽绳，一面柔声教训他。
　　“娘！他都不醒！他是不是死了？”明远用手戳着那人面颊好几下，那人都未有丝毫反应。
　　“他没死，过一时半刻就会醒过来。”楚颜笑着阻止明远继续胡闹。
　　“这江边阴气太重，寒邪易致病，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齐鸣和金桐说罢将那死睡之人抬上马车，一众大小去寻城里的客栈去了。
　　一家人在一处小客栈暂时落脚。
　　飘红和谭毅去找那城内的唯一一处镖局，送些银两和书信给秦瑄他们。一路上，她遮起面容，也为谭毅戴上面纱，不为别的，只怕歹人惦记。但越怕什么，越是招惹什么。两人从镖局出来回到客栈的路上，被十几双眼默默盯牢。
　　等到飘红回到屋内，见那被救男子已经醒过来。虽然此人面露憎色，似乎对被救颇有不满，但因为有三个孩童在场，也不流露愤恨之情。一家人也不管他，只顾全家人开心地吃饭。金桐见那人神色已缓和为常人，才递过来一副碗筷，让其一同进餐。饭菜虽不丰盛，也无喜事，但一家人有说有笑，让人见了心生嫉妒。那被救之人匆匆咽下几口食粮，便缩到一处，憎恶的表情已换成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