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草大道》月无月

9、永青之萝女

　　翌日清晨，绪王府景华院一片宁静无声。昨夜下了一整夜淅淅沥沥的小雨，推开门窗便是泥土混合着花草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秋言月站在窗前做深呼吸，顺便动动胳膊扭扭腰，躺在床上三四天不能自由活动弄得她骨头都僵硬了，正做着体转运动，秋言却忽然皱着眉停下了。
　　等到刘管家派到景华院留客居的小丫鬟小菊敲门进屋，正好看见平时这个时辰一般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秋言月此刻竟然端正地坐在正厅的圆桌旁，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端饭进来。小菊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这位小姐为何今天居然奇迹般地早起了，一边仍旧恭恭敬敬地摆放好饭菜碗筷，伺候此刻还在紧盯着自己的秋言月。
　　小菊不解地递了一双象牙箸给秋言月，然后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向不远处的妆台上放着的镜台处张望了一下，自己明明出门地时候好好擦过脸了，应该是没什么脏污的吧。
　　小菊犹犹豫豫了半天，等到秋言月慢慢吃完饭过后，她才小声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秋言月心里窃喜，鱼儿上钩了，她装作一脸平静地浅笑答道：“没什么，只是看你最近肤色有些暗黄，我知道有种草可以令人肌肤焕然若雪。只是不知道这府里哪里寻得到，也好报答报答你这几日照顾我的大恩。”
　　小菊闻言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小姐过誉了，小菊本就是王府派来专门伺候您的，哪里谈得上什么大恩不大恩的，至于那些草，小姐想寻什么，只管问我便是，刘管家已经吩咐过我了，说是府里的花花草草您尽管摘。只除了世子爷那儿不去便可。”
　　“哦，那我便问你。依你看来，这府里最寒冷的地方当在哪里？我要找的那种草名唤凝顔，一般喜爱隐藏在极其阴凉的地带。”秋言月心里大为爽快，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地采草了。王府果然是王府，大方。
　　小菊闻言略思索了一下，随即答说：“夏日里府中最凉爽的地方当然要数荷风院了，只是2年前世子爷曾说竹林子那边更加凉快，去的第一晚就让了加了一层厚厚的被褥过去呢。想是府中最为寒凉的地方了。”
　　秋言月点了点头，心下了然，自己早上闻到的那股奇怪的腐臭味估计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下了这么一夜的雨，东西毕竟已经烂掉了，但却不溶于土，想必已经变异了吧。
　　秋言月见小菊说完并未离去，便笑着拍拍她的头说：“你放心吧，等我找到那草，必定让你成为这府中的大美人儿。”
　　面对秋言月的打趣，小菊略显羞涩地低了低头，但是马上又郑重地劝说秋言月：“秋小姐千万不可去那竹林，那里可是世子爷的地方，2年前萝女姑娘走失之后，就再没让人进去过。据说是有什么东西在作怪呢。”说到后面，小菊露出一脸害怕惊惧的表情。
　　秋言月楞了楞，世子爷不让进？好办，偷偷进去不就成了，越不让进越有鬼。看见站在桌旁一脸害怕担心的小菊，秋言月明白小菊是真心担忧自己，便也附和她露出害怕的表情，还和她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去那种地方。小菊听了秋言月的保证这才安下心来，收拾了碗筷盘碟出去。
　　饭后散了会步，秋言月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床边思索，这绪王府难道真是请自己来治病的？可是来了那么久却并没有人通知她需要准备什么，她记得刘管家那时候急着回家的样子可不像是装的。那么既然不用治病，那么必然有别的急着用人。她忽然想起昨晚在王府的大宴上看见的那些所谓的“能人”，首先几乎尽数都是美人儿，就连她自己也姑且算得上清秀，毕竟她还小，又在秋家受了许多苦，所以暂时看不出什么样子来，她自己曾对着镜子好好研究了一下自己的五官，还别说，底子倒是很不错的，只是那时候很瘦弱晒得也黑黑的，秋大娘都不曾看出来。秋言月庆幸自己从那个家里出来了，虽然不是她自愿的，但是好歹有了另外的出路，她才好慢慢计划自己的将来，不必时刻担心被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娘卖掉。只是这些明天会更好的想法都只限于周边环境安全的情况下，绪王府费劲心机给外面制造了一个那么大的假象，事情看来必不是那么简单。
　　看来，那竹林子是非去不可了。
　　当天晚上，秋言月早早地就将小菊支开，说自己白天起得太早现在特别犯困便想先歇着了。小菊临走时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让她颇为无奈。难道她在别人眼里就那么懒么，呃，估计古人也没有人像她一样每天睡到自然醒，实际上，她从来到这个世界那天起，在秋大娘家就没睡得那么舒服过。现在终于可以称病好好休息，傻子才会放过。
　　秋言月早早熄了灯，放下床帏坐在柔软的丝绸被子上，等待深夜的到来。偶尔无聊了哼两首陈医生的歌，想着想着竟然又自己伤感了半天。好不容易熬到上半夜，整个王府静得只能听见虫鸣风吹的声响，秋言月从床上溜下来，换了身深色的衣服，便蹑手蹑脚地循着白日里外出寻路做下的记号，往王府西北角的竹林走去。
　　因为秋言月知道大晚上的拿个灯笼目标太大，所以她只用了一根低级白月光，微弱的荧光刚好可以帮她看见脚下的路，也不至于让人发现。
　　王府真是大得夸张，若是白天出来细细的逛，估计也得累得够呛，晚上才沐浴换过的衣裳，走了那么久此刻都快要汗湿了。她哪知道人家贵族在府里行走除了散步一般都是要坐软轿的。
　　亏得秋言月在秋家村锻炼了一段时间，本身这个身体也做惯了粗活，走了那么久虽然很累但终究还是让她在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就找到了那片偏僻的竹林。
　　浓黑的夜，上方挂了半阙朦朦胧胧的月牙，越发显得此地阴森恐怖。
　　而今天清晨在景华院闻到的那股谈得让普通人都发觉不了的腐臭此刻正在无限倍地被放大，秋言月捂着鼻子慢慢循着味道靠近，惊奇地发现越靠近腐臭的源头，附近死去的植物尸体就越多，直到她看到那株已经枯黑的木槿，以及妖娆地缠绕其上的紫黑色藤萝，藤萝的叶子及枝干上凸显着奇异的黑色花纹，此刻正在藤萝的肢体上不断地蠕动，有一股强大的怨气在四周乱窜，而那些不甘的黑色气体也在试图以极快的速度侵袭周围的植物。秋言月发现，这株藤萝，正在试图杀光所有的植物，它好像很想快些离开这个禁锢着她的地方。
　　一开始那诡异的藤萝并没有发现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小女孩，但是没过一会儿她便发现了女孩身上那股清澈的气息，有那么一刻它竟然沉浸下来像在思考着什么，但是过后它身上的黑气却又猛地暴涨起来。
　　秋言月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她原以为是什么基因变异的草，也许早就可以废物利用一下。但是此刻她才发现，这东西应该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容易掌控，而是过去从未接触到过的“精怪”？《山海经》里面有这种东西么？秋言月想起不久前在游香山遇到的那个怪异的东西，起先以为是鬼，后来听村里的人说，那是一种魍魉，有专门食人精气的，也有靠其他生物为生的，估计她上次幸运地遇到的是后者。
　　可是今天这个，看着好像不是个善茬，她必须马上做出反应。
　　紫黑色藤萝，藤萝，萝，萝女？！秋言月想起几日前听到的传闻，心下马上有了计较，她告诉自己要先冷静下来，这回可没人救她了。
　　秋言月想了想，并没有试图靠近那株正在发狂的藤萝，而是取出怀里的一个瓶子，里面是一些幻觉草的粉末，是上次她在游香山寻找荒夫草时机缘巧合得到的，一直舍不得用又怕药性消散，故而晒干磨成了粉末放在小瓷瓶中。这种草顾名思义，可以令人产生幻觉，看见人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这样，也可以让她看见这株草想干什么。
　　秋言月趁着萝女在发狂间隙，迅速取出幻觉草的粉末向它撒去，片刻之间，紫黑色的藤萝身体立即停止了扭动，静静地从木槿发黑的枝干上滑下来，然后自顾自地向另外的地方延伸去。秋言月也跟在它后面，一步一步观察它的反应。
　　紫黑色藤萝沿着一条竹林中的小路如蛇般爬行，蜿蜒到一处竹制的小屋，它停顿下来，然后攀援着竹屋的一处突出，慢慢爬到了屋顶，占据了屋顶的大片面积，还俏皮地留下一点枝叶挂在窗户旁边，做完这一切，它便再也不动了，好像死去一般。
　　秋言月知道，这是药效还没过，但她却没看见她想看见的景象。一般来说幻觉草的效力是无人能敌的，特别是对于欲望强烈的人类，她原以为虽然这萝女本身是植物精气所化，但是此刻怨气强大，应该可以得到差不多的结果，可是她却忘了自己并不了解萝女。
　　萝女她，虽然很怨恨，但是内心深处最想要的，还是继续静静地守在这里。是什么样的经历，让这株好不容易成精的草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内心深处却还是谁都不怨呢？
　　秋言月觉得自己应该先回去好好打探一下内情，再来这里。在这个世界上，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别人，也许是因为萝女内心的纯真，也许是因为他们同是没有选择却被逼着要做选择的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多更一点。。。。怎么觉得忽然有点难过，我想我是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