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盛开的罂粟花》顾沫沫

2、Chapter2 生根

　　其实，南方的冬天要比北方冷。因为——南方湿气重。
　　屋里暖气开太久，每个角落都弥漫一股空调味。书桌上有泡好的绿茶，香气四溢，接触室内的空气，中和了那股味道。
　　房间，传出敲击键盘和单击鼠标的声响。顾允诺在杂乱无章的抽屉里随手抽出一张纸，把网上搜索的资料记录下来。
　　“妈……”顾允诺雀跃地跑到厨房，从身后环手搂住裴玉的腰，下颌亲密地窝在她的左肩，头微微蹭着她的脖颈。“快放寒假了！这个假期不再无聊，跟团旅游，学生半价！一家四口，还等什么呢？”她顽皮地用广告商的口吻说着。
　　“咳咳……”
　　强刺激性的气体涌进鼻腔粘膜，口腔也免不了冲击。裴玉放下手中的菜刀，把切好的辣椒盛进盘子。“谁陪你去，你哥下半年要参加高考，忙的很。”
　　顾允诺把鼻子也埋进她的颈窝，大力吮吸母亲身上淡淡的香皂香味。拒绝刺鼻的辣椒味。
　　“可是，人家闷得慌……”她捏着鼻子，说：“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去过旅游了啊…”
　　裴玉挥手示意让她出去，别妨碍她做菜。
　　半掩的门，房间里很安静。身体倾斜侧入，想悄悄查看里面的情况。没想到发丝卡在把手的细缝里，她一探头，头皮直达大脑的神经被激活，硬生生的扯断了几根。
　　啊……
　　轻微的气息声敲破隐形的结界。
　　蓝色水笔浅浅划过一行小小的黑体字。
　　顾晟熙放下笔，合上书，站起身把书放回错落有致的书架。转过身，说：
　　“怎么啦，鬼鬼祟祟的。”
　　落地窗里透进的阳光，包裹着他。头发瞬间被染成深棕黄色。她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晃，眼睛贼亮贼亮。
　　“哥，我想去看雪。”
　　“雪？那要到北方。”
　　看雪？怎么突然想到雪。
　　“我想去北京。”
　　“那倒不用跑那么远。”
　　“可是我想去故宫……”
　　“那得看爸妈同不同意。他们若是反对，那我们撬开保险柜，偷着去？”
　　“成。”
　　他大力搓揉她的头发。
　　父亲顾竣晖不让，母亲的反对，顾允诺无奈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街角。
　　快餐店。
　　“这里……”
　　女孩招招手，示意让对方过来。招手的女孩，叫林昕。两人高中一直同班。林昕头发短短的，轻微自然卷，单眼皮，戴着一副粗框眼镜。她家境很不错，有栋独立别墅，还有一个哥哥。
　　“寒假有什么打算？”林昕满脸堆笑，眼睛透过镜片放出光芒，贼亮贼亮。
　　“刚破灭了一个幻想。”顾允诺撑着下巴，“你有什么好建议？”
　　“嘿嘿，当然。”林昕吸了一口果汁，“去古兜，现在的时节最适合泡温泉了！既能放松身心，又能美容养颜，一举两得。”
　　林昕滔滔不绝地介绍当地的景色和小吃。
　　顾允诺被她的说辞吸引，“古兜是在南边的城镇么？”
　　林昕点点头，“不是很远。去不？”
　　“就我俩，安全吗？”
　　顾允诺有些担心。
　　“不止我俩，我哥和她女朋友也去。”
　　“好，回头跟我爸妈说去。”
　　服务生很忙，在客人堆里来来回回。
　　“小姐，请问这个碟子还需要吗？”
　　顾允诺摇摇头，抬起手，让服务生收拾桌子。
　　“我们走吧，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座位。”
　　从快餐店出来，顾允诺被林昕拉到了音响店。
　　柔缓的旋律荡漾在每一个角落。地面铺满毛茸茸的地毯，室内连脚步声都没有，只有静静的抒情乐曲。优美的旋律和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融合在一起。
　　“……
　　喜欢一个人孤独的时刻
　　但不能喜欢太多
　　在地铁站或美术馆
　　孤独像睡眠一样喂养我
　　以永无止境的坠落
　　需要音乐取暖
　　喜欢一个人孤独的时刻
　　但不能喜欢
　　太多
　　……”[1]
　　女孩的声音干净得透明，像洒落在角落里的阳光，懒懒的，暖暖的。
　　这是什么歌？
　　有人小声询问柜台的员工。
　　“流行音乐”唱片架前。
　　一个女孩弯腰仔细找寻。
　　找到了。
　　顾允诺拿着唱片，到柜台结账。玻璃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
　　顾晟熙？
　　她跑出音响店。
　　“欸，小姐……你还没给钱！”
　　“顾晟熙！”
　　他没走远，听到喊声后停下，还有一个人和他一同转过来。是个女孩，不算太漂亮，但很清纯干净的样子。
　　“你……”她迟疑片刻，说：“你去哪？”
　　“回学校，干嘛？”
　　他旁边的女孩有点不耐烦地盯着远处的顾允诺。
　　顾允诺又迟疑半晌，“你走了，谁做饭？”
　　这回女孩吃惊了，她瞪圆了眼睛和嘴巴，望望顾晟熙又看看顾允诺。
　　“你不是吃过饭了么。”
　　“我是说晚餐！”顾允诺咬着嘴唇。
　　“爸妈今晚在家。”顾晟熙说。
　　突然，一股暖气从身边飘出。
　　“小姐，你还没给钱。”
　　店员从音响店探半个身，指着顾允诺手里的唱片。她“呵呵”两声，不好意思低下头，瞥了一眼顾晟熙后进去了。
　　“顾允诺，别告诉我那是你男朋友！”林昕狐疑地盯住她不放，“真不够义气，这都不说！”
　　顾允诺一边走一边张望四周的店铺，“不是的，林大小姐，他是我哥。”
　　“真的？可是你们不太像啊……”
　　林昕怀疑地打量她的五官。
　　顾允诺眯着眼，勾起嘴角，“我比较美还是他比较帅？”
　　“别臭美了，就算他是女人，应该也比你美。”
　　顾允诺告诉她，他是她家的养子，在她9岁的时候入门的。
　　“对了，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
　　“放心，我嘴巴很紧。”
　　“还有，”她补充，“也别让人知道他是我哥。”
　　※※※※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目的地，古兜温泉度假村。依山而建的古兜温泉，集山、泉、湖、海为一体，风景优美，格调高雅。扑面拂来阵阵小草绿树的味道，其中隐隐携带着千古绿檀的芬芳，身体每一个细胞如获新生。谷内飞瀑流泉，水木清华，碧翠嫣然。
　　夜幕，降临。
　　饭后一小时，两人来到露天浴场，感受着一流的水质。两人不知怎么地，聊起顾晟熙。
　　林昕脖子以下的身躯都泡在水里，露出个嘴，问：“允诺，你哥对你好不好？”
　　“他总喜欢欺负我，可是又对我很好。”
　　顾允诺的话自相矛盾，两人七聊八聊，你一句我一句，没一会，晕眩就袭来。
　　“你说，你哥这么优秀，以后会不会找不着老婆？”
　　顾允诺瞥了林昕一眼，什么叫找不着，只是很难找到配得上他的人。
　　“他找的人，得先过小姑这关。”她侧过头去，用手指指着自己，“对我不好，休想进我家大门。”
　　她将毛巾折成方形，叠在厚厚的刘海上。
　　蒸汽徐徐上升，迷离了她的双眼。红润的脸，充满湿气的唇，微微开启。
　　哥以后，要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那她……也会嫁人。
　　顾晟熙的笑脸，浮现眼前，那种迷人，洋溢着青春美好的笑容。
　　头重重的，身体却越来越轻。双脚似乎被重物拴住，一股怪力把她往下拉。
　　顾允诺眼前骤然漆黑。
　　她晕倒了。浸泡时间过长。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回到家里，躺在床上。
　　光着脚，走下楼，隐约听见客厅传来的喧闹。她悄悄走过去。
　　顾晟熙半跪在地上，耳朵紧贴女人凸起的肚子，倾听里面的声音。女人的相貌怎么也看不清，顾允诺使劲搓揉双眼。
　　左脚被地上细碎的玻璃片划开一道大大的裂口。玻璃活生生的刺进皮肤，插进肉里。
　　她大喊……
　　画面里的人却听不见。
　　她哭喊……
　　他还是没回过头。
　　他们安然的微笑，像锤子敲打钉子，大力的穿透她的胸口。
　　血无止境地流……不一会，她就倒在血泊中，无法动弹。
　　“诺诺……”
　　顾允诺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叫喊，眼皮的倦意渐渐消失。林昕红红的双眼一眨一眨，轻微的晃动，使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感觉凉凉的，很真实。
　　还好，只是梦。
　　“哥？！你怎么在这里？”顾允诺发现有个熟悉的人。顾晟熙安静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他连夜打车过来。
　　“爸妈让我来看你，确保你的安全。”
　　其实顾竣晖没同意，是他擅自主张来的。
　　“林昕，我今晚不跟你睡，我去哥房间。”
　　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的林昕听到后吃惊地坐在床上，“什么？跟你哥睡？你多大了，还跟你哥睡？”
　　顾允诺笑嘻嘻地遛了，林昕无语地看着她。
　　夜色笼罩大地。
　　高耸的大树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响。风，不算太冷，夹杂着温泉的热气飘进窗口。窗外的月光，很亮，亮得让人睡不着。
　　顾晟熙背对她，静静地，静静地。
　　一张桃木色的大床。
　　他睡在床沿，两人间隔着一个手臂长的空位，空隙里会入风，很冷的。所以顾晟熙只盖了小部分被子，留了一大部分在身后。
　　顾允诺一动也不动，怕翻动吵醒他。
　　忽然——
　　顾晟熙开口了。
　　“冷么？要不要把窗户关上？”
　　“不冷，”
　　她顿了顿，又说：
　　“哥，我睡不着……”
　　他转过身。
　　身子往内侧移。
　　“我晕倒的时候，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月光打在她的脸上，透过眼睛，折射出隐隐的忧虑。
　　她说她梦见自己流了很多血，而且……哥哥听不见自己的呼喊。
　　“我很害怕，怕你不理我……”
　　眼眶积聚的泪，滚落在枕头上。
　　顾晟熙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半晌，他伸手揽住她，让她贴着自己的胸口。
　　“怦怦……”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仿佛听见热血在血管里流动，新鲜的血液孕育着他的心脏，还有厚实的胸腔保护着它。
　　她收紧手臂，紧紧抱住他。
　　“我在你身边，感觉到了么？”
　　他的声音深沉带些沙哑，通过胸口的振动传进她的耳朵。
　　她点点头，眼泪不断涌出，热热地搭在他的衣襟上。
　　允诺，我不会离开。
　　他有些冰冷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头。
　　[1]歌曲摘自歌手陈绮贞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