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
入眼是满目的白色，纯洁得不像话。病房内，只有晶莹的液体顺着细长的管子滑落，缓缓注入孩子瘦小的经脉里。
诡异的一室无言。
夏七巧也不急着解释，只是将打包回来的清粥放进保温杯内，伸手探了探乐乐的额头，俯身轻巧地掖了掖被子。悉悉索索地忙完一阵，才理了理额间的碎发，转身朝着孔羿哲抱歉地一笑。
孔羿哲倒也不在意，只是有些许难过地屏着气息，满室的消毒水味还真是惹人厌啊。看着夏七巧自然利索地打点着这孩子的一切，不禁在心里轻叹物是人非。
病床上的孩子，似比平常的孩子要弱小地许多，倒也是生得清秀可爱。吹弹可破的肌肤泛着隐隐的苍白，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小脸蛋竟没有自己的手掌来得大。孔羿哲不禁又习惯性地蹙眉，这孩子，明显的营养不良。
“我女儿，乐乐。今年三岁。”夏七巧目光平和，温温地望着病床上的小人儿。声线出奇地无波无澜。
孔羿哲满目震惊！三岁！真是如此！
深吸一口气，隐着呼之欲出的愤慨，孔羿哲凉凉地开口，“去给孩子改名字。”
短暂的沉默，夏七巧只是惨淡地一笑，撇过头，目光迎上孔羿哲凌厉的视线，“她是我女儿，爱叫什么叫什么，怎么，就不允许我给她起名叫‘乐乐’了吗？”这个名字，是当初柳潋笑着对她说，“巧巧，我觉得小孩子就应该快快乐乐的，要是我来起名字，肯定让他叫‘乐乐’！你觉得呢？”当时她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却是在孩子出生之后一直没改过口地唤“乐乐”。
孔羿哲，当初因为选择你而对不起柳潋，如今，我怎么还会再在乎你的任何想法。
孔羿哲狠狠地压下心中的不满，“叫什么都可以，只是‘乐乐’不行。”
与此同时，脑海里又幽幽地闪过那样一个画面。
清晨，朝阳澎湃。校园静谧的小道上，女孩静静地走在前面。
“阿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出其不意地转头，女孩纯粹的恬淡就这样绽放在初辉下，“我表姐怀孕了哦！宝宝已经三个月了！我昨天才知道的…”
柳潋似乎很容易满足，因为不关于自己的事情而喜悦。
孔羿哲只是眉眼含笑地望着她，不言语。
柳潋顾自地念叨着，“宝宝叫什么好呢…咦！不然叫‘乐乐’吧，开心快乐！男孩女孩都可以这么叫…”似真在为了这个问题而纠结，眉头微皱，又释然一笑。
孔羿哲淡淡地看着她变化的表情，在她一语未尽之际，却猝然开口，“嗯，那就叫‘乐乐吧’。以后咱们的宝宝就叫这个了。”
噌！面前的女孩脸蛋立刻就红了，愤愤地瞪着自己，“我在说我表姐的孩子！你瞎扯什么！真是…”又忽的撇过头去低声咕哝着什么。
孔羿哲见她娇羞的模样，眉头一挑，心情大好。
“那就这么决定了啊，以后我的第一个孩子叫‘乐乐’。”语气调侃地笑道，看柳潋似乎嗔怒地快步向前走，孔羿哲小跑着追上，“哎…乐乐妈，等等孩子他爸啊！”
……
如今呢，他还在追赶，可是前面已经不见那个神之以往的身影。
孔羿哲苦笑，到底自己还在坚持什么。
夏七巧刚想问为什么，就听见那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苦涩，“算了，随你便吧。”
夏七巧倒也是没有放在心上，猛地想起方才还见过的柳潋，“对了，今天我…”
“孩子该换吊瓶了，我去叫护士过来。”孔羿哲现下心绪惨淡，甚是烦躁，低声打断了夏七巧的话到嘴边，“明天回Z市前我还会再来一趟医院，今天就先走了。”
语毕也无心去看夏七巧的神色，抄起外套往身上一套便快步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可能是这个夏季的最后一场阵雨。
柳潋望着雨刷器一下一下地摆动，心想幸好蒋昊卿今天考虑到天气原因来接她上班，不然肯定又是一身落汤。
正值早间高峰，省儿保医院的门口挤满了大大小小来往的车辆，柳潋提议先下车，蒋昊卿倒也没有阻止，只是将后座的雨伞递给了她。
柳潋没有接过，对着蒋昊卿微微摆头，“这几步路我冲一冲就好了，况且这么点雨没事，伞还是你撑着。”
未等他答话，柳潋就已经开了车门冲了出去。用包包遮住头顶，柳潋快步跑向医院大楼。
雨帘里，那样一个身影，直冲冲地跃进一脚刚迈出车门的孔羿哲眼里。
轰！大脑一片空白，即使烫了栗色大卷，即使茫茫中只有一个侧影，即使这仅仅只有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孔羿哲还是可以确信，
——这个人，是柳潋。
冲动越过理智，孔羿哲长腿一摆，几步追上了那个身影。
理了理微微沾了些雨水的衣摆，柳潋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四年不见，他是愈发俊朗了。脸部的轮廓还是那么完美，如今却多了几分刀削的凌冽，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着在他身，果然是她曾经幻想过无数遍的潇洒。一向清冷的眸子如今却带着几分深色的不可追寻，跌进他的视线里，柳潋竟慌乱地忘了别过眼。
孔羿哲见这个让自己挣扎了四年之久的女人就这样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如既往的恬静中多出了一份高贵的优雅，栗色的长发及腰，更是显得她的不堪一握。浅绿色的上衣，下身还是青春味十足的七分牛仔。四年不见，她好像过得很好。孔羿哲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柳潋。一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充满了难言的尴尬。
最终是柳潋首先缓过神来，对着面前的男人得体地一笑，“孔羿哲，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
等等，孔羿哲的大脑仿若终于开始正常运作。这里，是B市啊，这里，是医院啊。那么，这个女人，怎么出现在这个她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不经思考，疑问就脱口而出：“你，来医院？”他还没有问，她怎么在B市。
轻轻点头，柳潋别扭地往后一步。
这厢，刚停好车的蒋昊卿撑着伞赶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幕：柳潋怔怔地站在大厅。是的，远处，他自然是没有看到一样动作的孔羿哲。
收起伞，蒋昊卿抬步走向柳潋，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晃。
突然出现的大掌，让柳潋惊地身子一歪，这边孔羿哲的手刚伸出，柳潋就已经被蒋昊卿稳稳地扶住。
这下，蒋昊卿才注意到了孔羿哲。
而后者只是死死盯着那个人放在柳潋腰间的手，目光似剑带着火，几乎将要把那只手射穿。
“怎么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蒋昊卿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唤回了柳潋的魂魄。
扭过头对蒋昊卿感激地笑笑，然而，这笑容却深深刺痛了孔羿哲的双眼。
蒋昊卿没有松开搂着柳潋的手，对她温柔地笑笑，“走吧，快些上去看看孩子们。”
柳潋点点头，目光扫过孔羿哲，并未多做停留。
如此自然地言语，如此亲昵的动作，无一不刺激着孔羿哲的心脏。
“等一下。”在两人转身之际，孔羿哲惊呼出声，“什…什么孩子们…”
两人齐齐停住脚步回头，柳潋不语，又是蒋昊卿笑着回答：“我们现在要先去看看孩子们，这位先生，刚才的事情我在这里替她向您道谢。”
蒋昊卿的话一字一句飘进孔羿哲的耳朵，这个男人说，他们要去看孩子…们。
谁的孩子？她的？还是，这个男人的？或者…是他们两个的？！
想至此，不顾蒋昊卿惊诧的眼神，一把拽过柳潋，带着她走进车里。
“你告诉我！什么孩子，你哪里来的孩子？！”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懑，孔羿哲几乎怒吼。
柳潋心知他一定是会错意了，但是，“我哪来的孩子干嘛要告诉你？我就不能有孩子了吗？”声音满满的讥讽，柳潋掰开孔羿哲几乎捏碎自己肩膀的手指。
她有孩子了，这个女人有孩子了，和别人的…孔羿哲几乎不能思考，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半晌，邪魅地扯动嘴角，“好，很好！柳潋，真有你的，给我滚！滚！”
面对孔羿哲突如其来的咆哮，柳潋片刻微愣，却也如他所愿，打开车门，抽身，关门。
车门关上，白色的英菲尼迪FX擦着柳潋的身体呼啸而过，雨点砸在身上，激起阵阵痛意，面上满脸水珠，是咸腻的雨水混杂了缕缕苦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