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给养》改柯易叶

45、暗流（九）

　　不太对劲，黄飞想。

　　他看着邮箱里的邮件，书桌上的文件，一个个未接来电，只是木木地懒得动，一拖再拖。部门里的会议，需要他主持的事务，都没有意念去积极的响应。

　　惰性是从安晴朗的辞职信开始的吧。

　　白纸黑字，公式化的口吻，没有任何情绪的痕迹。

　　他无数次想把这张纸撕得粉碎，却似乎连伸出手的力气都丧失了。

　　三十五天前的夜里，终结关系的话语轻飘飘的从安晴朗嘴里飘出来。

　　那时他刚刚替她收拾完厨房，把抹布搭在水槽前。

　　她怎么说的——

　　以后你不用再来了？你根本不爱我，这点忙都不愿意帮？

　　这点忙，是指借她十三万买房子。这个数字晴朗如何算出来如何解释的，他已经记不得了。他只是纳闷，刚刚有一个朋友还了十五万，晴朗就开了口，而他手机上存着一条近期银行的入账提醒。

　　黄飞愿意为晴朗花钱，满足她小女生的所有小虚荣，可这没由来的借款，接近的数字，黄飞没法不多想。

　　他只是说考虑考虑——也真的是在考虑，打听晴朗说的房产的消息，看有没有朋友的关系能联系上拿到折扣……可这个楼盘，并没有新房在售。

　　晴朗解释她准备入手二手房，黄飞很疑惑：名下已经挂了一套房的她怎么能再买呢。他的考究只带来非常不耐烦的回答：“爱借不借，那么多问题！”他讪讪的，还在自忖是否过于鸡婆，还准备同她商量给她拿个五、六万，不算借而是直接支援了，就等来了那句话。

　　一锤定音。

　　他和她的基调，立刻被敲成了最俗套的那种？

　　来不及恨，来不及懊悔。只有不知身处的世界究竟是何地的困惑。他手边抽屉里还有去年去海南玩乐的照片，开心极了的两人穿着情侣装，在海蓝天下快乐地留下了纪念。

　　有什么值得相信？

　　他一个人留在臆想的世界里，只剩一片空茫。

　　还不到三十五岁，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将是一望无际的乏味，在情感的沙漠里，已无期待。

　　……

　　北北不在的两天对叶澜来讲，时间被无限拉长了。

　　她甚至反常地出现了失眠，在半夜两点钟拨了北北的手机。

　　关机。

　　恐惧、忐忑、疑虑中，她又拨了家里的号码。他快两个月没有回去，电话竟然还是通的。

　　“喂？是叶叶……？”

　　北北的声音含混、低迷，带着几分倦意：“出什么事了吗？”

　　“想你了。”

　　“做了恶梦？唔……我下午把报销交了，明天去转院。你今天状态怎么样，还是没力气？”

　　“嗯，还好。你手机没电了？”

　　“电源的接口好像坏了，就拿万能充着了。”

　　“哦。我以为你会回爸妈家去的，家里乱着呢吧。”

　　“爸妈没事会过来收拾，还好。”北北中午回家吃了饭，怕听母亲唠叨叶澜的事情，不愿意在家里住。还好是夏天，随便收拾下自家也能住。

　　但是关机，却有点逃避叶澜的意思。叶澜这两天同他联络有点过于频繁，一个短信回得迟些，就会收到她两三条短信。他近期心里烦，怕说错话引起误会，干脆拔电池早点睡，却忘了家里电话也能被找到。

　　“唔……好，那你早点休息吧。”

　　北北挂断电话，躺在凉席上发懵。家里的天气比省城要更像标准温带气候，夜里不用开空调。他偷懒没找毛巾被，和衣而卧睡到现在，竟然微微有些冷。

　　不能否认，他最近的情绪也是有些许低落。有对比的时候，人更容易变得沮丧。无论是王智斌也好，还是黄飞，甚至是曹倩蓉，都比现在的他更加接近世人对成功人士的定义。偏安在小城之中，很容易让人觉得还过得去。可是一对比，就差太多了。尤其当他日后的活动平台，注定将移到省城去。

　　这些纷乱的心情，他没法跟叶澜讲，不自信的情绪却会在叶澜同他们的接触中，不自觉的加深。他本坚信，任何苦难都不是困难，可在叶澜面前，他真的还能维持那个强大的形象吗，在他对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的时候？

　　北北捂住脸，尽力驱赶无力感。

　　……

　　回到省城，隔天北北就带着叶澜去肿瘤医院办手续。

　　叶澜倒是有琢磨让黄飞来送下，而北北坚持不要去麻烦别人，选择了坐的士走二环。

　　因为是专门针对肿瘤病人的医院，很注意对病人的情绪安抚，门诊设置了一个专门接诊的护士站，统一对住院病人进行入院登记。像银行的客户经理一样，送上茶水，轻声漫语地服务，讲解住院流程。

　　北北看过住院条件，倒是挺操心吃饭的事情。医院里的饭菜不一定好吃，因为地处偏僻，周围也没像样的餐馆。左右打听下，才知道医院对面有条巷子，可以租厨具自己做饭。

　　兴冲冲跑去看，心都要凉掉半截。老旧狭小的巷子，里面都是自建的民居，菜市只有短短一段，其它都是各种门面，门口摆着煤气灶，几口锅。已经有家属站成一排开始做午饭，砧板、刀具、调料都是店家提供的，几个人交错轮流着使用，很像大学时候去农家乐体验生活手忙脚乱地做菜的场景。

　　北北皱着眉：“这种条件……太差了吧。”

　　叶澜说：“要不咱们试试，可以自个儿买菜呢，大家不都这样。这还有炉子炖汤呢，可能得提前买好送过来，老板应该是可以代炖下吧。”

　　这产业明显是依托着肿瘤医院发展起来的，北北问清楚在这里做饭的报价是荤菜加工3块，素菜加工2块，炖汤收5块，米饭1块，油要自备，到旁边菜摊去买了小壶油、肉、菜薹和香菇。

　　他瞄眼油乎乎的砧板，连下手的劲都没了。

　　“算了，去那边吃小炒吧。”

　　叶澜拉住他：“地沟油，多脏啊，这样还干净些。”

　　北北忍住嫌恶做完饭，叶澜端着菜尽到门面里面，挑了个桌子把餐盒放下：“就在这里吃吧，病房里面也没合适的地方吃。”

　　这间私房，还没铺地板，地上凹凸不平，墙壁发黄，角落黑乎乎的，北北几乎是迈脚进去都困难，还是咬着牙坐下了。

　　附近似乎有处工地，所以吃饭的人里面也有些工人。旁边一桌坐着的一个人有点不讲卫生，往地上吐了一两口痰。

　　北北不得不说：“叶叶，我们拿着东西走吧，这里环境太差了。”

　　“不要紧，快吃吧，回去连这种对坐的桌子都没有。”

　　北北仓促的扒饭，统共就没嚼几口，放下筷子完就觉得胃痛。叶澜偏偏还很淡定的细嚼慢咽，令北北倍觉心酸。

　　他问道：“我们犯得着苦成这样吗？”

　　叶澜说：“这边就这样，别人都觉得没事呢。主要是饭菜的口味、质量都能更有保证。条件是差了点，将就将就吧。”

　　“我不想在这里做，咱们以后还是订饭或者吃小炒吧。”

　　“我不要，你不做我做，我觉得挺好的。”

　　北北压住火：“别开玩笑了，好什么好。”让自己的女人吃这种苦，做不到，他还没有沦落到那种程度。

　　叶澜搬到现在的小区之前，有一阵子住在特别老的社区，里面的小店也基本上是类似的程度，所以她的忍受度会比北北高一点。其实她怎么不希望能有更舒服的环境？但放疗据说周期基本上要到一个月以上，天天在外面吃，恐怕肠胃会先撑不住。她这次的坚持，倒真的不是为了省钱。

　　好在晚上他们并没有机会来争论这个问题，曹倩蓉到医院来接他们到江边知名的饭店去吃了饭。

　　曹倩蓉的黑色连身短裙，配上荧光黄细高跟非常出挑。她心情格外的好，话也特别多。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叶澜愈发体会到了嫉妒的滋味。

　　羡慕她无忧无虑，羡慕她自由自在。

　　那是她已失去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