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2（夜的平方）》鬼李

2、节二 吸血鬼的儿子

　　朱立安拉下了手刹，将车缓缓停入车库，接着他打开后门，从一滩烂泥似的汤泰尔塔身上把沉睡的文森特扒下来，同时冷着脸装作没听见对方腻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问候。
　　文森特虽然长期进行书案工作，不常锻炼，却依然是个高达186公分、体型匀称的青年男子，压在朱立安肩膀上的重量相当的难以忽视。这个分量甚至使朱立安回忆起以前靠蛮力及反射神经来讨生活、养活自己和老头儿的日子来。
　　现在想起来，老头子应该一直都从文森特大人这里得到援助，否则以他的大胃口，两个朱立安也吃空了——对了，一直也没有想到问他：怎么身为吸血鬼男爵，他一口人血也没见喝过，只有饭量跟怪物似的呢？
　　被血族低阶贵族抚育成人的青年发出清晰的喟叹声，再次对肩上这位带领活在人类社会缝隙中的血之一族求生存的领导者表现了敬佩。
　　他几乎可以想象为何血族的首脑会是一名人类。从他老头子时常体现的古板僵化的思维模式来看，他们己经被说不清是来自血族还是源于人类社会的各种传统条框住了，可能只有吝啬于时间的人类，才能存在于他们之中仍不受漫长时光的束缚而保持新鲜吧。
　　简而言之，就是因为短暂。
　　记得最开始他得知老头儿是传说中狞狰恐怖的怪物时，在以为养父老年痴呆的余韵末曾全消时曾问过他这样做的意图——一名落魄数学家、一名血族，抚养人类的儿子——听起来就像奇侠小说的开篇。
　　看上去更像个水管工人的头发花白的男爵显露了贵族式的笑容——那种有些神经质的嘲讽精密到朱立安描摹不来。他说，
　　若是寿命冗长得等不及死亡，那也没有什么是比在沉寂的生命中得到兴趣更重要的。越是保留得长久的东西就越变得麻木，越无法保有其刺激性的品质。
　　寿命和习俗两个值决定了遗族——他用这个词形容自身——成为一个死循环，只有人类、这种极其短暂却悖论性地无限丰富的生物（being）能迸出打开其缺口的火花——当丰富背离短暂，便得到了不存在于单纯生命的巨大能量。
　　几乎破开死循环的人类，在遗族的历史上接二连三地被举证。
　　九千六百万遗族，几乎任一位都经历过所谓的”破灭之爱”。
　　无论循环是否能打开，一瞬即没、脆弱而充斥着不同颜色的人类实在太过美丽了。
　　于是，每个遗族都追寻着人类。
　　——否则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怎么会仍然满载人类，按金字塔模块推算，仅靠一个遗族发展后裔，n个月内人类就灭绝了。可是，若是所有人类都被变成血之后裔了，那么唯一留下来的将只剩沉寂、绝望的死之荒地——老数学家狞笑起来，这句话便随着他在大脑皮层兴奋状态下伸出的蛇态管牙的印象深深刻进了儿子的记忆。
　　——”每个遗族都追寻着人类。”
　　对于他们而言，人类永远是那么多变而新鲜，时刻对遗族枯竭腐朽的头脑做出挑战。
　　“我算是一个……”朱立安想，”连接他们与活生生的世界的焊点。”
　　“而仅仅靠你一个就焊住了九千六百万血族。”他看一眼文森特，在心中对他低语道。
　　走过车库下面深深的甬道，朱立安双脚停在一圈浅灰色的圆形花纹上。汤泰尔塔突然把头凑到了他的耳边，他反应灵敏地打了个哆嗦，低吼道：”离我远点！”
　　汤泰尔塔满脸贱笑，一步也不见后退，”可是那就超出传送阵的范围了。”
　　朱立安恶声道：”那就等着自己一个人传送！”
　　那可恶的男人不置可否地笑笑，反而像软体动物似的全身都贴上了他。
　　朱立安正想用皮鞋底教育一下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脚下的花纹突然明亮起来，呈现美丽的波纹状螺旋。
　　连发表一声感叹的时间也没有，两个人双双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