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夜小冬

1、死者的邀请信

　　十九世纪末，英国辉煌的维多利亚时代即将结束。这是最好的年代，或许也是最坏的。

　　当我只身站在这个荒凉的乡下小站时，已是傍晚时分。夜幕四合，远处的村庄在远处的夜色中，宛如一头横亘在大地尽头的黑色巨兽，悄无声息地等待着我的到来。一阵夜风刮过，明明身在七月，我却莫名打了个寒噤。

　　这个在大英版图上根本得不到标注地偏僻村庄——伊维村，正是我苦苦寻找了三年的双胞胎哥哥威廉·威尔逊目前所在的地方。半个月前，几乎要放弃继续寻找哥哥的我，突然收到了一直毫无音讯的哥哥寄来的一封信。他在信中提到自己在这个村庄偶然得到一处房产，并且这个房子很有可能隐藏着一个价值连城的秘密，如果能够解开，那么，下半辈子的生计也许都不用发愁了。所以他希望我这个唯一的亲人,能够来此助他一臂之力。

　　自从哥哥三年前在他的婚礼前夕突然不告而别之后，为了偿还解除婚约的赔偿金和寻找哥哥的下落，我卖掉了老宅，几乎花光了父母的所有遗产。现在哥哥的下落有了消息，我立刻收拾行李，日夜兼程，才辗转来到这个偏僻的山庄。可是第一眼的印象就让我非常失望，这样一个荒凉死寂的山野乡村，又能藏有什么样的稀世珍宝？但是无论如何，只要能找到哥哥，也不枉费我来这里一趟。

　　我在车站等了好一会，发现并没有人来接我，我暗暗后悔自己只顾赶路，却忘了向哥哥发个电报告知我的到达时间。眼见暮色渐浓，这个四处透风的破败小站显得尤其的不安全与荒凉，我只能拿起行李摸索着向村庄走去。

　　刚下过一场雨，乡间小路显得格外泥泞，等我深一脚浅一脚摸进村庄，已经是夜深人静，空旷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凭着辨别方位的本能和信中提到的信息，又累又饿的我终于找到了哥哥提到的那栋房子——白雪公馆。

　　看到这栋房子的第一眼，我的心头突然闪出一阵奇异的感觉。整栋楼在夜色中显得毫无生气，透过爬满藤蔓植物锈迹斑斑的院门，可以看见杂草丛生的荒凉院落和一个满池死辉的残破喷水池，隐约倒映出惨白枯萎的树干和窥视者眼睛似的窗户。屋子里没有灯光，我试探着呼唤哥哥的名字，回应我的只有缓缓抚过脸庞和后颈的冰冷夜风。我下意识地轻轻一推，门带着令人牙根酸倒的尖锐响声，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的地狱之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我小心翼翼跨入院中，几只被脚步声惊起的鸟突然四散飞开。我沿着被荒草覆盖的小径来到正门前，提高音量，再次呼唤哥哥，可是已然无人回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连串的疑问闪过我的脑海，是我记错了地址？还是哥哥已经入睡？又或者他根本不在家？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我沿着墙壁向后走去，打算找一扇窗户一窥究竟。

　　这栋房子看起来有相当的年头了，且不论这古朴的建筑风格和过时的扶手雕花，外墙的颜色也已经大大脱落，布满了斑斑点点的霉菌。特别破落的样子倒也不像，因为墙体只有几道音乐的裂缝，曲曲折折地援墙而上，消失在阴沉沉地夜色中。

　　“是谁？是谁在那里？”我正要往窗户里看，冷不防传来一声沙哑的喊叫，语调里夹杂着几分恐惧，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同时，身后的一道手电光线把我牢牢笼罩起来。我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在黯淡的月光和手电光线下，勉强可以看清在矮墙外站着一个穿警察制服的高大男子。

　　“那个，请不要误会，警官先生，请问你认识这栋房子里的威廉·威尔逊先生吗？”我一边解释一边向他快步走去。还没等我靠近，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并且突然拔出手枪：“站在那别动！威廉，我知道是你，你终于回来了，你是不会轻易放过……”

　　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得我愣在原地，当我听到他叫我“威廉”，明白他把我当成了哥哥，忙打断他的话。“不不不，警官先生，你弄错了，我不是威廉，我是艾伦·威尔逊，我是来找我哥哥的，我的包最外层里有身份证明文件，请你相信我。”

　　听完我的话，他似乎平静了点，用手电筒照了照我放在地上的行李，半信半疑地取出文件扫视着，原本因为惊惧而煞白的面孔慢慢泛起血色，呼吸也渐渐平稳起来，他自言自语道：“他还有个弟弟？”

　　这个警察见到我之后的反应如此怪异，难道哥哥他出了什么事?不祥的阴影在我心里扩大。确认了我的身份后，警察向我伸出手，用干涩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因为你和威廉实在太像了，我叫雷蒙·格林，是本地的警察，也是，你哥哥的朋友。”

　　我忙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发觉他的手心冰冷且布满汗水，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警官，我哥哥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压住内心的疑虑，我试探着问。

　　“我很抱歉，你哥哥他，在半个月前被发现死在这栋房子里，目前凶手以及你哥哥的尸体，我们警方都在积极寻找中。”雷蒙警官低沉地说道。

　　“什么？你说，你说我哥哥死了？尸体也没有了？”我惊讶地瞪视着他的眼睛，希望这只是个恶作剧的玩笑，雷蒙却低下头，回避我的眼神。”我真的很抱歉，没有及时通知你。”

　　“别开玩笑了，”我咆哮着打断他，“死了？死了怎么没有尸体？你们当我是白痴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懂不懂？”

　　“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们有目击者见过他的尸体，只是当我们赶到时，尸体却离奇失踪了……”雷蒙喃喃说道。

　　“目击者？谁是目击者？他看到谁杀了我哥哥吗？他说是我哥哥的尸体就是我哥哥吗？他能保证他没看错吗？”我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愤怒地揪住雷蒙地衣领来回晃动。

　　“请你冷静一点，威尔逊先生，你的感受我能理解……”雷蒙费力地抓住我的双手，试图阻止我的冲动。

　　“你能理解什么？”我狠狠地推开他，绝望地闭上眼，三年了，这三年来我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寻找哥哥，却在最有可能的希望之后得到这样一个结果，甚至连哥哥的遗体都没有办法看上一眼，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狰狞地旋转，身体慢慢瘫软下去。

　　“威尔逊先生，威尔逊先生，你怎么了？”雷蒙的声音怎么变得如此遥远，他在叫嚷什么？我已经无法分辨，所有意识终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