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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0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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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山庄出了件事儿。
原是新招的一批弟子中,竟有冥月楼的人混入。
冥月楼,楼主柯无辰,因传闻其与玄岭教教主齐匡系旧识,而玄岭教早在十年前就被指认是武林魔教。五年前,当时的武林盟主,青城派掌门落青子,三登冥月楼,要求柯无辰斩断与玄岭教的干系,并诱出齐匡。而柯无辰并未应允,后冥月楼无端失了火,柯无辰一家十二口,连同部分弟子、下人一并葬身火海。至于失火原因,武林志上记的是玄岭教杀人灭口。可江湖上流传的却是柯无辰以死求全,妻儿悲愤至极,终自焚以明志。
之后,江湖上再没有冥月楼。
逃生出来的弟子各自散去,因与魔教存有牵连,其他门派也断断不能收留。如今,混入山庄里的弟子,却是当年冥月楼四小飞鹰中的雀鹰陈潇。
小圆子听梅止清讲江湖旧事,却也听得入神,便问山庄会如何处置他。梅止清叹了口气,说武林自有规矩,凡是收了与魔教有些牵连的人,不仅要处置干净,还要由门派的负责人亲自向盟主谢罪。
小圆子再问处置干净是何意思,梅止清并未回答。
陈潇关在洛城庄东南面的地窖中,小圆子代梅止清送饭给他时,倒是大起胆与他说了会儿话。
“为何来洛城庄?”
“做买卖赔了,一家老小只等着用钱。”
做了山庄的弟子,却是有一笔可观的安家费。小圆子听碧儿也说起过。
“那如何被发现的?”
“练功时,不经意用了冥月楼的招式,原以为五年过去了,没人会发觉,却不料……”
“你害怕吗?”
“……”
他是个二十来岁,皮肤黝黑的男子,面似平静,一勺一勺的舀着米粥。小圆子看不出他的害怕,反而写在他脸上的无奈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岚清阁。
小圆子边磨墨,边打量莫尹,见他今日写得颇顺,想必他心情也是不错。
“有事儿就说。”莫尹言道。
小圆子呵呵了两声,问道:“那个陈潇会怎样?”
莫尹停下了笔,侧头看她,自有一股威严袭来。
小圆子却也不敢再问,只低了头,继续磨着墨。
“要轻研墨,你当不知?”莫尹轻声训道,“研墨也是一种修行,心不静,怎能研出好墨?”
说罢,他一丢笔,出了书房。
原本好好的,怎就发了脾气?小圆子边收拾笔墨边闷闷地想。
此时,却见二庄主夫人房里的红菱进了书房,说见三庄主走了出去方才进来报信,原是小圆子向她打听陈潇的事儿。她说再过三日便要由庄主亲自处置。
“打板子吗?”小圆子问。
红菱摇头,嘴里啧啧道:“我听来,似要挑了他的手脚筋。”
小圆子倒吸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次日,山庄又出了事儿。
地窖的门开了,锁着的人逃了。
梅止清和小圆子都被依例喊去讯问。梅止清向来做事牢靠,又有其兄长担保,自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小圆子则不同,她怯怯地看着堂上的人,只差把头低到地上去。
“不是这丫头。”莫尹走入岩心堂,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小圆子,朝庄主陆于鉴微微行了一礼,继而说,因昨日小圆子犯了错,便罚她在书房跪了一晚上,清早才放了她出来,断不可能去了地窖。
小圆子如此方逃了一截。
她跟着莫尹,一路无语,回到岚清阁。
“跪下!”他厉声道。
小圆子两腿一曲,跪在地上,眼眶润润地看着他。
他却不再说话,在架子上取了本书,看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她见他仍捧着书本,便捶了一下自己的腿,轻声地说:“小圆子知错了。”
他依旧不语,隔着书本也不知他的脸色。
“真真知错了。”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心想着,或许他再也不会理她,或是要换做他人伺候了,蓦地心一抽,竟哭出了声来,遂两手捂着嘴,任凭身子不停地抽搐。
莫尹这才放下了书,走到她跟前,缓缓道:“错哪儿?”
“不,不该放,放了人。”小圆子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回道。
“往后还敢不敢?”
“不,不敢了。”她仰头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衣袖擦了一把,看着他清冷的目光,继而说道,“三庄主怎么罚都可以,只是,只是,不要不理小圆子了,也不要赶走小圆子。”
莫尹顿了顿,原来这丫头,却是想着这事儿。
见她满脸泪痕,他不禁探出手去,却又蓦地收回了手,背身说道;“回自己屋里反省去。”
小圆子扶着一边的椅子,撑起身子,朝着莫尹的背影微微一福身,便退下了。
她一路擦着眼睛,觉得周遭的光线从先前的晦涩变得敞亮起来。幸好,他没有不要她。
莫尹回到书桌前,拾笔,却又放下,最终拿起一旁的墨锭,在那方端砚上慢慢地磨着,仿佛纷乱的心绪会在这一圈一圈中化开……
半月后,山庄里来了客人。与其说是客人,不如说他是受武林盟主侍剑山庄庄主谌江指派,来探查冥月楼弟子混入洛城庄一事。
穆恪,谌江的关门弟子,年纪不过二十,因其天资聪颖处事果断且识大体,深受庄主赏识。
小圆子在走廊里撞见到他时,尚不知他是何人,只当是山庄新招的弟子,便好心告诫他,明德堂有贵客,不是一般弟子可以见的,切勿乱闯。
穆恪笑了笑,没细看与她说话的女孩,只往堂前去,走了几步后,转回头,却见女孩仍在立在那儿,似要和他再说些什么。忽地,一束阳光显在女孩脸上。穆恪怔了怔,面上闪过一丝让人难以捕捉的怪异神色。却在此时,他看到梅管家笑脸迎来,他则也笑着走了过去。
小圆子方知此人来历,自觉闹了笑话,便也走开了。只在拐角处,侧头看了看穆恪的背影,心想道,这男子生得可真好看。
明德堂。
庄主陆于鉴端坐其中,他着了一件暗蓝色袍子,显得面色有些发青,尽管是笑着与穆恪寒暄,却也透着丝丝拘谨,毕竟这事儿已经出了,可大可小,如今怎样善后才是最紧要的。
莫尹低头啜着茶,似对他们之间的谈话漠不关心。但自第一眼看到穆恪时,他便留了心。面前这男子有着与其年龄不相仿的沉稳,两眼清亮且透着狡黠,由他处理陈潇之事,不知会有怎样的变数。
他思及此,觉着喉咙那块儿堵地荒,便又大口饮了茶,却仍不爽快,不知觉地咳了几声,倒聚了众人的目光。
穆恪起先就看着此人有些气度,原是三庄主,便又客套了几句。只觉他说话甚是随意,却又沾着点小心翼翼。如若说庄主在意的是山庄百年来的基业,二庄主则是近些年挣下的产业,不知这三庄主关心的又是什么。
穆恪心想着,不由微微侧头,似不经意地又看了看他。
而莫尹的茶盏里刚冲了些水,他嘴角凑近杯沿,似啜似闻,清朗俊逸的脸隐在这热气后,却让人更看不清了。
有些许隐隐的不安,如这天色,忽明忽暗,穆恪想到此处,也浅呷一口茶,面似平静地对陆于鉴说,这明前龙井可清香地很。
第一次的会面,陆于鉴放下了心。不在堂中,而在堂下。穆恪收了那串珊瑚珠子,那便有了底了。
陈潇的逃脱,因当时找不到相关之人,便以其自己撬锁而逃了事。
今日与穆恪说了这个缘由,他未有表态,只笑着,说去了地窖看看吧。
地窖还是那日的样子,门半掩着,这锁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广锁,确有被撬的痕迹。
穆恪问当时可有怀疑之人。二庄主陆于辰说,倒也有,不过只是寻常送饭的人,早查清没了干系。为显清白,陆于辰便将梅止清等人唤来。
小圆子这是第二次见他。
穆恪问了她的名字、年纪、何时来的山庄,她一一回了。只是说道家里还有什么人时,她低头静默了一会儿。梅止清在一旁替她答了,没有父母的孩子,可怜着。
初来山庄时,小圆子经常犯迷糊。
“请担当些儿,这孩子无父无母,可怜着。”
梅止清总以此护着她。起初,那根刺,直直地插在心尖上,听不得这样的话,时间久了,小圆子倒也平和了,因她知道眼前的这女子真心疼她。
穆恪没有再问下去,对陆于辰说,明日,他想在庄里随意走访走访,后日便下山。
在场的人,无不松了口气。
小圆子提起的心终落下,轻吸了一口气,只在此时,被一人看了进去,却是穆恪。
对视中,小圆子败下阵来,心虚地不知将眼睛放哪儿,仿佛整颗心都散了。
傍晚,岚清阁。
莫尹静思了会儿,便问小圆子,那穆恪之后可曾与二庄主说什么。
“不曾说什么。”
“他或许仍会找你。”莫尹淡淡道,“今晚哪儿都不许去,就睡在外屋的榻上。”
她嗯了一声。许久后,方缓缓地说:“小圆子,给三庄主添烦了。”
莫尹抬眼看了看她。
凉风自窗棂的缝隙透了进来,烛火隐隐晃动。
“还不去拿了铺盖。”他说道。
小圆子连连点头。
原来,每个人都有在意的事儿。
穆恪在岚清阁前伫足而望,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夜深,眼前那处屋子竟透着一室温暖柔和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