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空》染小冬

1、楚潮汐

　　相识楚潮汐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有一种人，即使不是坏人，你也不会有这个包容心去承认她是一个好人。
　　她就像一只特务，整天发动着最大功率的马达，变换着各种形态，飞檐走壁地做一些匪夷所思且伤风败俗地事情。你永远不可能预料到的是下一秒她会从哪里以哪种方式在哪个背景下出现在你的面前，而你永远不可能猜错的是，她出现的地点只会上演一种模式的故事，那就是，人仰马翻。
　　我代表伟大的上帝本着太平洋的胸怀去理解她，我想这一定和她的职业有关，因为她的职业是，各种兼职。
　　客观来说，楚潮汐拥有绝对蛊惑人心并引人犯罪的相貌和身材，当然，主观来讲，她只是一只疯子。
　　和疯子楚相遇的夜晚没有星星但月亮很大，我走在A市人最少的一条街上，这是我每天必经的绕远之路。那个时候我还很单纯，思想境界还很高。那条路直通本市最高级的一片别墅区，所以我总是抱着满心的期待与企图来这里寻觅某个富家子弟可能丢掉的某个值钱的东西。
　　于是在2009年立秋将至的某个夏夜，我找到了疯子楚。疯子楚一开始并不是疯子，她是一个拥有着法国街头落魄诗人一样的浪漫气质的买书贩。
　　她穿一件墨绿色的大号夹克，脖子下面揭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清瘦而干净的锁骨，指甲夹着一根细长的没有点着的烟，蓬松的长发把她本来就不大的一张脸遮掩的苍白而颓废。她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路灯，月光映着灯光为她的形象打开了一席之地。她面前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如果不是看到正中央立起的一块写着“降价打折”的牌子，我还以为她是被学校开除卖破烂补贴家用的失足青年。
　　好吧，我想，如果事发当天我没有被门挤了脑子，那我也一定用脑子挤了门。设想一下，夜半无人凄凉街头，一个脸色苍白，身材纤瘦的女人摆着一张死尸脸打开铺子降价销售大字看不清几个的书，正常人遇到如果不是转身就跑也一定是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然而我却走了过去，怀着一颗不经世事不知人心险恶的好奇心自然地走过去，蹲下，摸出一本厚书，随便一翻，便是一整页没有主语的对话。我努力地看上面的字，断断续续地念：“成·····郡····哥·····我·····好······怕·····不····要····离开我。美····雅·····有·····我·····在······不·····用·····怕“
　　她把脸凑过来，，问：”买吗？“
　　我抬头看到她一脸倦世的模样，我说：”我要是不买你会怎么样？“
　　她翻白眼，“卖给别人。”
　　我点点头，低头继续翻书念：“成····郡···哥····不····要····不····要····不····要·····这样。”
　　她又把脸凑过来，问：”她被□□了吗？“
　　我接着念：”美····雅·····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你。“
　　她坐回去，似乎很失望，”失恋写得跟失身一样，现代作家一点场景意识都没有。“
　　我说：”你卖的书你都不知道内容吗？“
　　她抬眼：”对不起，我是卖书不是修皮鞋，不用了解内部机构“
　　我皱眉：”万一是黄色书刊呢？“
　　她想了想，说:"黄色的我倒都知道内容。“用下巴指了指，”都在这一片呢。“
　　我向稍暗的一块地方移去，摸出一本书，对着太阳一照------孕妇全程胎教精华版！
　　我沉默了，她问道：“黄不黄？”
　　我想了一会斟酌的问：“原来你爱看这种书？”
　　她点头，说：“与时俱进，个人需要。”
　　“咦？看不出来呀！”我纳闷地打量她，就这小身板，不应该啊！
　　她叹气”这不是生活所迫嘛，大家都好这口！“
　　大家？我彻底懵了，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不尊重人了，于是也装模作样地叹气：”那一定很辛苦！“
　　她诚恳地说：”我也不愿意，尤其是在大半夜。“
　　我对她彻底产生了同情，摸着腰包问：”这本书多少钱，我买了!“
　　她腰板一下子挺得倍儿直，眼神抖擞的跟西班牙斗牛士似的，我心里忽然慌乱了，心想她这是要多高的价啊？
　　她伸出脸一样大的巴掌慎重地说：”五块钱！“
　　我掏出腰包啪的一声拍给她一张十元大钞，舒心的说：”找五块！“
　　她也舒心的把钱放进墨绿色衬衫靠近胸口的兜里，说：”没零钱，你拿两本吧！“
　　好吧，我是善良的。
　　我善良的同情心足以抵制手持两本胎教教材的羞耻心，我为这一刻而自豪。
　　”等会，你拿那个干吗？“她忽然说，”拿错了，是那边的，你旁边的那一本，对，就是它！“
　　我放下胎教教材，拿起一本薄薄的焦黄的富含岁月感的书，看到上面画着一位衣袂飘飘的老人，旁边写着两个潇洒的大字————孔子。
　　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于是我凌乱了两下夹着两本《孔子》就退出了现场。
　　澄澈经常会说我善于把自己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并挑战八竿子打不着的危险。如果当时我稍微回顾一下这句话，就不会去招惹上疯子楚，并与她展开一段强肉弱食的孽缘。
　　当然，关于目前我还没有交代我的性别一事，是我的疏忽。我可以肯定，
　　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女人，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堂堂正正的男人。所以，请大家不要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