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花藏）刻光》落珠语

4、4

　　叶惊霆在纯阳盘桓几日，便会同君临渊一同下山往万花去，华山与青岩相距不远，两人花费两日辰光便到，只是二人从未去过万花，寻找入口颇花了些时间，最后还是请回谷的万花弟子代为指路。
　　万花奇景天下闻名，两人刚入谷便被这灵山秀水所吸引，速度不禁慢了下来，前面的万花弟子并不催促，反而也自得其乐的徜徉其间，临渊忍不住问道：“风师姐，万花美景冠绝天下，师姐却没有仔细看过么？”
　　被称为风师姐的万花弟子闻言转过身来，笑道：“怎么可能？自我入了万花那日，这落星湖晴昼海三星望月便每日都是要走上好几遍的。”
　　“那……”
　　“君师兄的意思我明白。”风清夏随手折了一枝莲花抬手便簪在自己发上，续道：“人性喜新厌旧，再美的景色也经不住常年观赏，人皆如此，我更不能例外。”
　　“一旦拜入万花，出师之前是不能出谷的，十年前我刚来到万花的时候，也觉得日日对着相同的景色，厌烦极了。”闲话间已过了落星湖，风清夏手一扬：“这边才是去三星望月的道路。”
　　“但后来白玄师兄告诉我，你觉得这景色亘古不变，是因为你没有用心去看。”妙龄女子发上白莲摇曳，竟有难言的高华气度，“每一日的晴昼海，都曾盛开过不同的花朵，每一日的生死树，都曾生长出不同的新叶，甚至连落星湖里，也会有不同的鱼儿被师兄师姐们的琴声吸引而起舞。万物生发，自然有序，万花弟子居于青岩，不可违背天道循环，要将自己贴合融化入这钟灵毓秀，慢慢的，你会发现万花真正的美。美在自然郁菀，妙在浑朴天成。”
　　“虽说我万花弟子中多有武功医术皆十分强横者，却应该只有白玄师兄一个人曾经这么仔细的看到过这些，所以，我们女弟子们私下里总觉得白玄师兄，才是万花最美的风景啊。”
　　临渊未曾答言，眸光微敛，惊霆却没有太过在意风清夏的话，只是望着高耸入云的三星望月不知在想着什么。
　　“风师姐。”前面转出一位黑衣蓝裳的万花男弟子，容貌风流，举止潇洒，尤其眼角一段天生多情讨人喜爱，见清夏引着客人来了，便站住脚步施了一礼。清夏点头笑道：“蔺师弟。嗯？怎的你……什么时候入了浩气盟？这连军装都穿上身了，师姐都还不知道。”
　　“师姐离谷三月，谷里的事可还有不知道的呢。我上月刚刚加入浩气盟，这次回来本想着劝白师兄也进入浩气，如今我方势大，正可将恶人一网打尽，可惜他又不在，问遍了人也没一个知道的。”
　　“得了，你可省省吧，白师兄那人你还不知道？他要是肯去趟那浑水，也就不是白玄了。”
　　“唉……我何尝不知，也罢，这二位是从纯阳和藏剑来的吧，谷主如今不在摘星楼上，在仙迹岩与棋圣师伯下棋呢。”
　　“啊，正好，我也要去向师父请安，蔺师弟这便要走么？”
　　“不，好歹等师兄回来才走。师姐此次出谷，又收集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你看。”风清夏取下背包，一样一样拿出来给蔺泉看：“这是给林师妹的夕颜花，她配的那副玉颜散缺个药引子。这是给凌师弟带的好十月白，难得去一趟武夷山，还有给子虚乌有二位先生带的茶，对了，唐门唐飞雪师妹托我给你捎的月锡，说是做些精巧小玩意儿用得上，最后，呃，还有一大堆小清他们要的甜糕点心。”
　　“师姐难道没有……”蔺泉促狭笑了起来，“没有给白师兄捎点东西？”
　　风清夏给了蔺泉一个爆栗，道：“怎么，没专门给你带东西，生气了？”说着从包袱最底下拿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素银，道：“从藏剑叶曦师妹那里要来的，你给我拿去熔了，配点锡铁铸一套银针送给白师兄，就算是我给你做的顺水人情？”
　　正说着，石阶上下来一个穿着万花服饰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走到他们跟前仰头道：“师姐，蔺师兄好~”
　　风清夏拍拍她的头，笑道：“小雪什么事？”
　　“师姐~师父说他想出了一种治疗尸毒的法子，召所有杏林弟子尽快在觅星殿集合呢。”
　　“是这样啊。”风清夏转身对惊霆和临渊道：“如此我就先失陪了，请蔺师弟带你们过去吧，时下天一教势大，谷中苦无良策，如今师父有了法子，我得赶快前去。两位担待。”
　　临渊道：“无妨，药王前辈深虑民众疾苦，深得敬服，我等也无甚大事，风师姐勿要担心。”
　　风清夏也不多言，转身便奔上了石阶，蔺泉笑道：“师姐就是这个性子，听到治病医人的法子，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的。”说着引两人穿过一座竹桥，下了一道曲折的石阶，眼前豁然一亮，只见群山巍峨起伏，环抱着万花谷，脚下却是花草与药草兼有的大片田圃，粗粗一认便知常用的药草皆有，且比别处更加粗壮肥厚，显然得了万花谷得天独厚的灵气滋养。三人一路缓缓行去，尽头显出一副妙到毫巅的画卷来，一道飞瀑仿佛直接天际，修竹隐着几道曲栏，一座小亭，书墨弟子们清朗的读书声与琴圣的琴曲糅合交织，只觉活泼泼的生气，却半分没扰了此处的清净，琴棋书画四圣所居，果然名不虚传。
　　蔺泉上前，两人望见一副巨大的棋盘，一端站着一位老者，嶙峋道骨，正是名传天下的棋待诏王积薪，另一端那人一身墨蓝服饰，袍带飘飘，不语而威，有一番别样高华气度，赫然是万花谷主，东方宇轩。
　　“蔺泉拜见掌门师伯。拜见师父。”
　　“唔，来，看看你师父和我的这盘棋，我觉着要赢，可对上你师父就难说。”
　　蔺泉又道：“师伯，纯阳和藏剑的客人来了。”
　　东方宇轩这才从棋局里转过头来，两人连忙施礼：“晚辈纯阳君临渊，拜见东方谷主，棋圣前辈。”
　　“晚辈藏剑叶惊霆，拜见谷主，棋圣前辈。”
　　“君临渊……你师父是不是清虚子于真人？”东方宇轩点头，捻须微笑。
　　“正是。”临渊自忖虽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却也还没到了万花之主都听闻的地步。
　　东方宇轩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了临渊心中所想：“前月你师父来访万花的时候还提过你，说是如今懂得修身养性了，想是将来纯阳的又一代高手。”
　　“谷主过誉，临渊但求俯仰无愧便是。”
　　“少年人不必过谦。这位……叶少侠便是前几天挑战真卿大弟子的那位吧。少年英雄啊，积薪，你看，你最钟爱的白玄师侄难得应别人的邀战，少见他这么不能激的时候。”
　　“晚辈不才。连二十招都未走过，万花武学果然自成大家。”
　　“白玄师侄可比你多练了……有十年的功夫吧，吾观你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自成风度，想来十年之后，比白玄师侄也不会差了。”东方宇轩最是惜才，武功到了他这个份上，看小辈们多带有提携照拂之念，惊霆天生武骨，东方宇轩语声中不由带上了一分鼓励之意。
　　惊霆此来本就是为了切磋武技，当下说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晚辈自从败于白玄师兄之手，对万花武学便心生仰慕，在万花这几日不知可否请一位师兄或师姐时常切磋一二，当然，晚辈绝无偷窥他人武学之心。”
　　“自然可以，武艺本就是在切磋中进益，蔺师侄，不如就劳你去吧。”东方宇轩凭一人之力建立如今名闻天下的万花谷，胸怀不可谓不大，眼界不可谓不高，并无龃龉之心，藏剑武学精妙，能时时过招也实是蔺泉之幸。
　　“是！掌门师伯！”蔺泉心中亦是十分高兴，万花与藏剑相隔万里，平日交手机会实在不多，听闻白玄与惊霆比武消息时就已经抓耳挠腮恨不能亲眼目睹，如今有这等机会，实在喜出望外。
　　临渊见惊霆的事情差不多说完，便道：“东方谷主，代掌门师伯遣弟子来，乃是亦有一件不情之请。”
　　东方宇轩颔首：“纯阳与万花多年交好，自是无有不允。”
　　“这两日在南疆的同门与天一教交战剧烈，多有损伤，代掌门师伯便是派遣弟子来求取伤药。”
　　“是啊，这两日天一教的动作是越发没有顾忌了，我万花在那边的弟子前日也曾飞鸽请求支持，这样吧，我料你纯阳必然也要加派弟子去往南疆，不如便一起出发，会同你纯阳弟子共同赴战吧。伤药之事，我万花必倾其所有。”
　　跟在东方宇轩身边的童子去传谷主口信，药王门下弟子便开了大小数十个库房，取出总计四千余副已配好的内服伤药，又收割了数十亩外用疗伤药草，都用粗纸严严正正包好，虽然只有三十余人忙碌，却毫不慌乱，手指翩飞如蝴蝶，取药，称斤两，粉碎干燥，一份一份放好，然后折迭包扎，二十份为一组捆好，又用油纸包了一层防止损毁，临渊站在堆垛成山的伤药旁担心如何将这许多东西运走，风清夏朝他微微一笑，跟一位天工弟子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十个三人高的机甲齐刷刷的走来，伸出长臂将药物放进中间篓子一样的地方内，动作极快极稳，那天工弟子笑道：“每个机甲能载重五百石，你们也不必费脚力，坐在上面就可以，机甲的速度与一般的骏马相近，也足够支持你们走到黑龙沼。”
　　临渊深深一拜：“纯阳承万花此情，必然相报。”
　　那万花洒然一笑，笔往腰间一插，便拍了拍临渊肩膀：“何必如此见外，万花纯阳多年交好，互相往来也不是这一两次了，尽管拿去用，万花什么东西都缺，就这点药草机甲不缺。”

　　从东方宇轩处告退，蔺泉引着两人往客房方向去，万花风景极好，客房建在落星湖后花海里，推窗望出便是一片幽蓝蔚紫，淡淡清香自从两人进了万花便萦绕不去，房间内既无熏香也无花果，却有悠然一缕药香。惊霆心思单纯，回到自己的房间便睡下了。临渊倚了窗，一眼便望见了借着月光采药的黑衣万花弟子。
　　当年……你也是像这样，背着药篓，穿过绚烂而清冷的花海，指尖还留着微涩的青草味，便执起银针，活人性命了么……我终于可以切身体验你的生活，走进你留下的气息里，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谁。
　　明日……便回返纯阳自请前往南疆吧。
　　一年前他返回纯阳那日，便知道自己终于回到了归宿，纯阳虽不禁婚娶风月之事，却更是个修身定性的地方，临渊少年成名，虽满腔热血快意恩仇，心性却冷寂坚定无比，这次前来万花已是他最大的逾矩……和心愿。
　　心愿已了，情丝万千，一夕斩断。以后他可能会是一代宗师，也可能会籍籍无名，但一生的感情，大约都会了结在这天。踏出万花那一刻，他便是纯阳弟子君临渊，而不再是当年的“云剑”君临渊。自然，不能再做无谓而可笑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