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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霆输了一阵，却也并不懊恼，神色如常，对身边两个藏剑道：“静海师兄，静雪师姐，你们先行回返山庄罢。”
两人虽未必同意，却深知这小师弟性子最为固执，便将身上伤药金钱取出许多，见他收了方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去，惊霆深吸一口气，望向白玄离去方向，神色之中有一丝惊佩，一丝不甘心，更多的却是得窥武学更高境界的欣喜，彷如乐师得闻绝世乐曲，画师得晤惊世佳作，他身为剑客，一生之中最大执念无非武学之登峰造极，但凡武艺精进到一定境界，一味埋头修炼便再无意义，须触类旁通方可进益，天下武功虽多，道理却一样，无非真气运转之法，筋骨锤炼之式，白玄身负武功虽与藏剑所授大相径庭，惊霆却从此悟出自身之不足，更隐隐找到了脱胎换骨的途径。
可见天下藏龙卧虎，偏安西湖一隅不过闭门造车，惊霆刚入江湖游历便遇此大败，却并不气馁，心下已有了计较，今次出庄本就要拜访各大门派，不如拜别纯阳之后便往万花去罢。
围观人群中一纯阳弟子上前，鹤衣广袖，翩然一拂抱拳道：“叶少侠，在下纯阳君临渊，卓师伯已命在下收拾好了客房，望少侠在纯阳多盘桓几日，也好切磋剑技，不负两派多年交好之情。”惊霆虽输，手上功夫确实惊人，纯阳并未因为一战之败轻视惊霆，仍以上宾之礼待之。
同为用剑大家，惊霆心中实也盼望与纯阳弟子交手切磋，便抱拳答道：“如此劳烦了。”
“请。”
君临渊将叶惊霆引到客房，自己便信步到了太极广场，细细回想方才那场交战，那万花的身影仿佛与记忆里某个人十分相像，相同的灵活步法，相同的毫不拖泥带水的招式，相同的压倒性的胜利。
想起来……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自己，与如今的叶惊霆一般年纪，也是一般的锋芒毕露。武功初成下了华山，扬剑怒马快意恩仇，有过肝胆相照的朋友，却也有恨不能食肉寝皮的仇人，他一人一剑上了昆仑赴那绝杀之约，虽全力将之斩于马下，却也身受重伤，几乎连爬都爬不动了，这时他记得一只墨色木鸟自头顶飞过，却未曾远去，反而盘旋着降落在他身旁，木鸢之上的万花弟子眉目在他眼中并不清晰，却让人感觉到是个沉稳冷漠的医者，那人手中银针飞射而出封住他周身大穴，然后他就失去了后面的记忆。
醒来前他闻到了难以言说的美妙花香，其中还混杂着一点微苦的药气，所处之地万花怒放，显然是传说中的青岩万花谷，花海中穿行着黑衣的医者，见他醒来便将他交给了纯阳来客，救他回来的人已经不见了，多年后回想，那万花容貌已然模糊，但昆仑万年积雪上巨大的木鸢外漆所反射的耀眼日光，和晴昼海里那一缕微茫药香却没有一刻忘记，后来那悠远的时光几乎淹没在更多的腥风血雨之中，直到一年前他回返纯阳，从万丈红尘喧嚣之中突然一脚踏回无穷寂静，多年前的旧事便沉淀成了心底最美好的吉光片羽，然后他学会了等待。
或是纯阳剑宗弟子不如气宗弟子那般心如止水，又或者他们还流着江湖子弟炽烈的血，君临渊突然感到自己坐不住了，他一定要再回到万花，再去看一眼醒来时所在的小木屋，再去闻一闻那一缕几乎刻在三生石上的药香。
“临渊师兄！”有个纯阳的小弟子远远跑来，恭敬施礼道：“卓师伯请您过去。”
“好。”临渊振振衣袖，将纷杂思绪收拾起来。
到得卓凤鸣面前，却听闻南疆与天一教的交战越发剧烈，军备不足，欲派遣弟子往万花求取伤药，想来门中稳重的弟子多半下山去了，此次便交予临渊去做，临渊恭敬应了，退出来正遇到在太极广场散步的叶惊霆。
“君师兄留步。”
临渊不曾想到惊霆会叫住他，转过身来施了一礼，道：“叶少侠何事？”
“无甚大事，只是见纯阳八卦之阵心有所动，欲向师兄请教。”
临渊同他一起望向太极广场上练习剑阵的弟子们，微微一笑：“久闻藏剑山庄惊鸿掠影剑阵名动天下，也正欲请教。”
“我藏剑心法重在凌厉迅捷，亦不失朴拙，招式多变，反观纯阳心法，却仿佛……观心而得？”
“少侠好眼光，我两派虽同是用剑，在我看来却有极大差别，不分优劣，藏剑心法从观山观水而得，多有将景物自然之意融入剑招的，故贵派以灵峰剑式秀水剑法闻名，而纯阳源出道家，虽分为气剑二宗，宗旨却并无不同，乃是外化于物，无我无身，方可通灵玄妙。”
“依道长所说，藏剑取奇山秀水化为己用，纯阳却是将自己化入天地万物？”
“正是。”
“果然……先前竟是我井底之蛙了。”
“亦不尽然，少侠年纪轻轻武功已如此出众，可见天生武骨，学武之道本就需要机缘，此番乃是少侠造化。”
“哈……何谓武骨？方才对上那个万花，还不是输的一塌糊涂？”
“少侠……可知方才那万花是谁？”
这一下却问住了惊霆，这场比试本身也就是场比武罢了，惊霆会在意对方武学，却未必在意对方身份，便不由问道：“谁？”
“……乃是……万花书圣门下，第一人。”万花书圣首徒盛名播于天下，临渊倒不在意，万花纵有多少名士，他所欲者不过是当年那人罢了，只觉白玄与那人多有相似，不过万花弟子多半如此，却也无法确认。
“我虽久闻万花盛名……却一直以为万花素以岐黄术闻名，武功不过尔尔，今日惨败，方知万花武学实有独到之处，绝非浪得虚名。”
“话虽如此，少侠大可不必多生失意，贫道观少侠气息绵长，举手投足间洒脱而不逾矩，日后必有大成。”
“多谢……吉言了。”惊霆望向天边冷冷皓月，心中重又开始思索今日对战，临渊亦不再言，淡淡望了少年人分明的侧脸一眼，便也抬头望向了明月，一时众人散去，唯二人各怀心思，对月无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