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辰》Ldz80995

1、起

　　无法成为美谈的，博人一笑也罢。
　　――题记
　　我叫杉青，是柏乔的亲弟弟。
　　记忆里洛阳好像永远是初春时节，没有雪野原，没有花覆城，只有日复一日的苍白阳光。年幼的时候浅眠，总是早早醒来又不想动弹，蜷在被子里看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移进来。阳光把木地板照出柔柔的光晕，让人无端想到城外的洛水。我看着看着便吃吃笑起来，似乎自己正漂在洛水之上，而被子暖呼呼的，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寒峭。
　　正这么漂荡的时候周围空气忽然震颤，接着是哥哥的声音。
　　“起来了啊，杉青。”
　　哥哥的声音细细钻入耳里，我听着，却假装刚刚睡醒要赖床，说话慵慵懒懒迷迷糊糊，然后偷偷瞧他无可奈何的神情。
　　“杉青要勤快些啊，不然以后参军了怎么办呢。”
　　哥哥连抱怨都是轻轻柔柔，似乎家族的雷厉风行一点也没遗传到他身上。我暗暗笑他迟钝，嘴上却嗯嗯啊啊地应，试着发出像他一样温润如玉的声音，可总以失败告终。
　　记忆的最后，是他整理好我散乱的衣带，抬头，眩目一笑。
　　“走了。”
　　笑容温暖明晰，就算多年后想起，也好像真的隔绝了这个世界的所有寒峭。

　　洛水南畔有个练剑场。我刚能握起不算太重的木剑便天天跟哥哥到那里练习。爷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夸我们进步飞快，可他似乎不太喜欢哥哥身上若有若无的文弱气息，总是想方设法让他改掉。
　　“身为军人，就应该雷厉风行，凡事该断则断，像你这般书生气怎行？”
　　有时候爷爷忍不住这样责备他，他听了也不恼，只是抿嘴低头。
　　“性本天成，若是人人都得像您说的这般，世间岂不太过乏味？”
　　然而这么即使往往引不来什么好结果，我看着爷爷的怒容，往往忍不住笑，剑刃破空的声音也变得滑稽。
　　“杉青你可得学着点啊。”末了爷爷习惯双手叉腰转而教导我，“若是叫我看见你也学你哥的样，看我不饶你！”
　　我听了只是笑，然后丢下剑绕到哥哥身后，拉着他的衣角负气道：
　　“杉青长大了，可是要成为哥哥一样的人哩！”

　　所幸性格之争也就此而已，文人气质并未对哥哥造成什么影响。在我五岁的时候，哥哥便因出众的剑术闻名于洛阳，而他脸上的儒雅微笑亦一跃成为街坊邻居教育子女的绝佳范本。
　　有时候哥哥会背着爷爷偷偷使用武人剑。武人剑是哥哥从不离身的一把真剑，就算平日不使用也会抽空来保养。彼时我对它也是十分喜爱，曾缠着他让我用了一次。武人剑无论剑格剑柄都设计得简简单单毫不多余，不像别家公子的佩剑那样附着豪华装饰。平凡朴素却可取人性命――不知为何，在我看来竟于哥哥有诸多相似之处。
　　“为什么叫它武人剑呢？”我小心掂着剑问。
　　“想是以此激励持剑者增进修为，莫要负了习武人之名。”
　　我听得似懂非懂，继而摇头，“不好不好！”
　　“怎个不好法？”
　　“什么习武不习武的，依我看应叫柏乔剑才是。”
　　哥哥噗哧一声笑出来。“傻杉青，哪有这样取名的道理？”
　　“这样，持剑人见了，便会想到柏乔这个人，岂不很好？”
　　“哪门子歪理！”他说着就不自觉地抱臂，“若非以无双之武勋、卓越之战功被世人铭记，光留个华而不实的剑名，岂不令人笑煞？”
　　哥哥一旦若有所思或者心里高兴就喜欢抱臂，然后眼神飘飘忽忽不知想什么去了。我瘪瘪嘴，把剑举往向阳处。大概是哥哥每日钻研的原因，武人剑的剑身比其他剑要薄一些，在光照下的影子也是淡淡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折断。
　　“哥哥。”
　　“嗯？”
　　“武人剑，送给杉青好吗？”
　　“为什么？”
　　“杉青想努力练剑，做一个像哥哥说的那样厉害的人呀。”
　　“哦？”他扬眉，“可为什么非用武人剑不可呢？”
　　“这样的话，若我来日将它改作柏乔剑，便无人再笑话了。”
　　“你呀。”他笑着叹气，接着蹲下身来。
　　“杉青可真是想要此剑？”
　　“嗯！”
　　“好，那我们兄弟俩在此约定，倘若哪天你用剑术能把我打败，这把武人剑便是你的了。如何？”
　　打败他？我愣了一下，虽然没有十足能打倒眼前人的把握，但改名的愿望到底战胜了犹疑，我紧握剑严肃地点头。
　　“知道了。到时候哥哥不准反悔！”
　　他听完又笑，眉宇间露出飞扬神采。再过不久，他的剑术一定会连爷爷都能胜过的吧？这样想来我也得快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