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观风月（下）》岩上

7、第 7 章

　　凌烬遥漫步走进柔宾苑，穿过小院，正要推门，忽然闻得一阵琴声。他不禁怔了一下，停了手。
　　筝声倾泻而出，一时铺满整个小院。凌烬遥仿佛又听到飞雪的歌声，又坠到那一片冰雪的世界。而这琴声却更冷了几分。他在漫天的雪中寻那红衣女子，眼前却平白多了群山，多了险岭，宛若一道道屏障将那女子紧紧围裹。他便站在山峰上遥遥的看着她，看她独自彷徨在无人的境内，看她笑容下深深的寂寥。
　　凌烬遥知道，飞雪的冷，琴嫣的艳，都似她们绝望的依靠，在面具下，躲藏着动荡不安的灵魂。而他难越关山，他伸不得手，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那两人在尘世沉浮。
　　凌烬遥又想起在雷峰塔前，琴嫣仰望着塔尖，夕阳如流苏一般，衬着她绯红的脸颊，衬着她双瞳中寂寞无依的白。
　　屋内突然传来破鸣一声，琴嫣的笑容摇晃，摇晃。
　　弦断。琴收。
　　凌烬遥缓缓地推开门，看着伏在琴上的那位绝艳女子。琴嫣的脸色在看到凌烬遥的是刹变得苍白，她仓皇站起，抓起旁边白色的轻纱，想要罩住琴。
　　凌烬遥的目光罩住她，他说：“琴嫣你出道六年，从未弹过一曲，是因为琴声掩不住你想掩饰的东西吗？”
　　琴嫣的动作一滞。
　　“琴嫣，你和飞雪都像独行的兽，喜欢在黑暗中一个人添伤口。”
　　琴嫣身子一颤，冷笑道：“凌烬遥，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长安首富沈家之女沈箫如在六年前的新婚之日失踪，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琴嫣的双眸掠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恐，喝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凌烬遥凝视着琴嫣，许久，微叹了一声，道：“只要你一句否认，我就不得不承认与你毫无关系。”
　　琴嫣一怔，房内一阵沉默。刚才的琴音似还留有余响，此时，便一丝一丝的在空中飘摇。
　　琴嫣急促的呼吸逐渐转平。凌烬遥本是毫无依据的推测却因自己的激烈反应而证实了。琴嫣苦笑了一下，靠着墙角滑坐了下来。
　　“我娘骑马穿过闹市时，马踢死了一个在路边玩耍的小孩。当时我就在娘的身边，那些肮脏的血溅到我的身上来，还有这里。”琴嫣的手指滑过脸颊，停在嘴角。她的手指有些颤抖。
　　“娘当时很气愤，她让家丁把那个小孩的尸体拖开，地上留下了一道很刺眼的血痕。”
　　凌烬遥看着琴嫣张合的嘴唇，他清楚的记得在游杭州，看到那横行的轿子时，琴嫣转头离开的背影。是想起了她娘吧。凌烬遥忽然一阵心疼。那刻意挺直的背，那双肩，承受了多少季节的暗影。
　　“为了平息这件事，爹要拉拢与县令的关系，或者是用钱，或者是用我。钱自然是比我重要，所以他要把我嫁入余家。”琴嫣仿佛在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她的头侧靠在墙上，长长的秀发遮住了他半个脸颊。
　　“后来我去找娘，她听说后显得很兴奋，她说，她是一个小妾，一直都没有权利，如今我成了县令的儿媳，其它人都要对她另眼相看了。她不停的摇我的肩膀。”琴嫣扬起嘴笑了一下，“人……就是这样的动物。”
　　凌烬遥看着琴嫣，他看着她抱紧双膝，蜷缩在那里。他走过去握紧她的双手。她的手是那样的冷。琴嫣像只受惊的鸟般挣扎了一下，凌烬遥便把她抱进了怀里。
　　……
　　风吹落琴上遮了一半的轻纱，那白纱便无声地滑落到地上。仿佛落下了最后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