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寂静的声音

1、第一章 梦魇

　　江滨路上的一家KTV门口，一辆记程车缓缓停下。车上下来一个短发圆脸的年轻女子，夜晚娱乐街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下，她的面孔显得有几分稚气。

　　她轻快地迈步进了众多KTV中的一家。在总台，她向服务生打听“玫瑰”包厢在哪里。服务生用手给她指了个方向，她便与刚才一样轻快地走了过去。

　　推开包厢的门，只见里边闹哄哄的，十几个人或坐或站，或喝酒或唱歌，烟雾酒气缭绕不休。

　　有人注意到了她，叫嚷起来：“嘉文，你迟到了，罚酒罚酒！”

　　这个叫做嘉文的女子甩甩一头短发，撅着嘴说：“去去，我可不喝酒。”一边说，黑亮的眼珠子一边滴溜溜四处转，终于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她大声地喊起来：“心澈！”

　　那个叫做心澈的女子年纪和嘉文差不多，只是，她留了一头披肩的长发，身材和瘦小的嘉文比起来更显丰满一点。一双无神眼睛，一袭黑色短裙，一脸无聊表情，一杯淡淡残酒，在嘉文眼里就是一幅半死不活样子。

　　嘉文灵巧的腿避着地上乱丢的酒瓶果核，蹦跳着向心澈跑来。

　　心澈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半眯着眼问：“怎么才来呀？难得太阳从西北边升起，老猴肯出钱犒劳我们，你还不早点来，拼老命吃他喝他玩他？”

　　“喂！”旁边一位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教训心澈，“心澈，不要太过分哟，我请你们吃请你们喝请你们玩，可也没请你们玩我啊。女孩子嘛，东西吃少一点，身材会更漂亮一点；酒喝少一点，理智会更清醒一点；说话斯文一点，人会显得更可爱一点，明白没有？”

　　“拜托，老猴，前两个星期我们加班谁没加掉半条命啊？你这个主管得了成绩出点血也一脸不高兴，我也可以使用我言论自由的权利发个小牢骚的吧？”心澈冲老猴做个鬼脸。

　　心澈回过头来，发现嘉文正饿死鬼般大口地吃着一袋薯片，嘴里还一边咀嚼一边含含糊糊地嚷着要叫服务生上炒面。

　　“你怎么饿成这个样子啊？”心澈瞪圆了眼睛问嘉文。

　　“啊，恩，你不知道，我刚刚才A市回来，还没吃晚饭呢，快饿死了。”等她好不容易又咽下一大口食物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告诉心澈：“我今天在A市碰到你姐姐了。在逛百货公司的时候碰到的。”

　　“哦。”心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说她在一个很小的诊所里当医生，好象满辛苦的，说是反应总不够快，记东西也常常记不住，很苦恼呢。去年她医学院毕业的时候不是说要直接考研究生的吗？她一向就是个才女，怎么那次事故以后也没有再考呢？”

　　心澈没有说话。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听说那次事故以后你姐姐就失忆了是吧？是不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她才放弃继续进修，而且记忆力也不好呢？”

　　心澈听着嘉文说话，很突然地就轻笑了一声，用一种嘲讽的语调说：“是啊，她失忆了。医生说是暂时性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有意思吧？就象小说或者电影里的情节似的。”她一边笑一边说着，把酒杯又斟满了，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起来。喝了几口，便呛得直咳嗽。

　　“心澈，不会喝酒就不要这样喝。”嘉文担忧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如此低落。

　　心澈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杯中倒啤酒。

　　这时，一只男人的大手伸过来，夺去心澈的酒瓶。

　　“魏克谨！”心澈恼怒地瞪着此刻站在她面前这个男子。

　　魏克谨微微一笑：“据我所知，你酒量相当差，酒品就更差了，一喝醉就会大跳脱衣舞，所以我看你还是不要喝比较好，免得我有机会看到养眼的春色。”

　　“胡说！我从来没有喝醉过，又怎么可能喝醉了大跳脱衣舞？”心澈气得开始估算魏克谨此刻脚的位置，好用自己高跟鞋的后跟在那上面留一两个洞。

　　“呵呵，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真正喝过酒，所以才没有喝醉过。也因此，今天你最好不要再喝了，否则真的会醉哦。你也不知道你醉了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有可能真的会在这里跳脱衣舞哦，或者会扯着我的衣角向我告白，那我可就为难了。”

　　“你去死啦！”心澈真想立刻扼住他的脖子。

　　这个高个子的男人长了一张长脸，一双深深的眼睛，一张大大的嘴巴。有句俗话说：“男人嘴大吃四方。”放在魏克谨身上则是“男人嘴大变八婆”，而且还是相当有攻击性的八婆，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损得形象全无。

　　心澈在心里快速盘算着作战计划，打算反攻。嘉文却突然讪讪地说：“心澈，我过去那边跟皓子说会儿话，等下走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走，好不好？”

　　“好啊。”

　　嘉文很快地走开，速度有点象在逃跑。

　　“她怎么了？”心澈不解。

　　魏克谨耸耸肩，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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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很快，这个小小的聚会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心澈醉意未消，走出KTV的时候一路将头靠在嘉文的肩膀上，脚步趔趔趄趄的，酒气熏人。嘉文皱着鼻子叫：“哇，心澈，你喝了多少啊？这么大的酒气！”

　　“是吗？酒气很浓吗？”

　　“简直香飘十里！”

　　“那我不回家了，免得老爸老妈被熏醒了，又唠叨我。”

　　“那就跟我同床共枕咯。”

　　“怎么？有意见？”

　　“岂敢岂敢。”

　　说话间，两人拦了辆记程车，在初冬清冷的夜色里离开这彻夜喧闹的场所。

　　到了嘉文家里，两人都简单冲了个澡，便准备睡觉了。

　　心澈犹豫再三，才问嘉文：“你有没有安眠药？”

　　“没有。心澈，难道你喝了那么多酒，还要靠安眠药才能睡？”

　　“也不是啊，我只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我怕睡不着嘛。没有就算了。对了，嘉文，今天你为什么看到魏克谨就跑？有什么隐情，快点老实坦白！”

　　“唉~~~，”嘉文放下正在翻阅的杂志，哀怨地叹了口气，“看到我最最心爱的心澈和那个家伙聊天聊得热火朝天，我怎么能不吃醋？上天啊，虽然我对心澈的爱恋必将为世人所不齿，我还是无法放弃。。。。。。”

　　“嘭！”一只枕头飞过去，砸在嘉文脸上，一场睡觉前的枕头大战就此展开。两人闹腾了半天才肯睡下。

　　灯关了，黑暗填满了整个房间。嘉文背对心澈躺着，突然轻声叫了她一声，“心澈，其实，我以前喜欢过魏克谨，但是他好象发觉了，经常故意疏远我。”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心澈在心里说着，原来那么心思简单的嘉文也会偷偷喜欢上男生啊。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嘉文的声音又欢快起来，“我喜欢在A市念博士的阿金，嘿嘿，其实我今天去A市就是为了见他。”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心澈，小鼻子可爱地微微翘着，“可是呢，我看到魏克谨还是会很尴尬，心里有点发慌，总想躲开他。”

　　心澈想和她开开玩笑，调侃调侃她的，酒劲却上头了，结果也只是对着嘉文可爱的小鼻子微微笑了笑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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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有时候象是液体，能够流动，能够点点滴落，能够令人窒息。心澈睡梦中的黑暗里飘着半枯的叶。有谁的声音仿佛很遥远地传过来，“心澈，这是你姐姐呢，叫姐姐啊。”

　　那个被叫做心澈的十二岁的小女孩怯怯地望了望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两个三十多岁的大人，又望望面前那个扎着马尾的清丽的十五岁少女。“叫姐姐啊，心澈。”那少女也这样地对她说。
　　“叫姐姐啊，心澈。”少女重复着，重复着。声音一次比一次尖利。血突然地从少女的额上流下来，流到脸上，脖子上。粘稠的红色液体象某种生物长在少女脸上，四处爬动。少女的眼睛骇人地大睁着，仿佛要把眼角睁裂。她的嘴也不知何时变大，嘴角直裂到两耳下方。“叫姐姐啊，心澈。”指甲刮玻璃似的声音从她恐怖的嘴里吱吱地重复。

　　心澈悚然惊醒，恐惧地坐了起来，坐在那液体般的黑暗里，一身冷汗，一身直竖的寒毛。她宛如逃命的野兽惊惧地四下张望，只看到了暗淡的家具的轮廓。那张鬼般的少女的脸早已消失不见。嘉文轻微均匀的呼吸声终于使她慢慢安定下来。然而，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

　　嘉文想要躲开的人，只要走开就可以了，而我，却连睡梦中都躲不过。心澈低低的啜泣声轻易就被液体般的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