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章一 ...
-
※ ※ ※
「露华染清息,飞霜点墨兮;流音拂云息,雾漫漫兮……」
※ ※ ※
天又开始下雪了……
按照往常一样,我把清晨沾了露水或是结了霜花的墨梅,折一枝插在他窗台的花瓶中。然后拿出属于他的那支碧色玉笛,向着仍笼罩着飞雪和晨雾的山间轻轻地吹奏。
他已经沉睡了五年,大夫说,现在的他与活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我还是在等着,抱一分期待,抱一份渴望,就这样等着,等着他终有一天会醒来。
呐,寄景……
※ ※ ※
我叫浅倏,这是母亲为我起的名字。虽然『浅』有流水的意思,『倏』也是极快的意思,但据说当时起的时候没有想着太大的意义,就是希望我平安和快点长大而已。
母亲是村庄里面少数识字的人,当年的母亲似乎是县城里一位先生的养女,后来母亲因为要逃避县城那种吵杂的环境,而来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养身子,最后还认识了父亲。
我带着家人们各种的期待而降生,本来在我还没有出生前大家就想,像母亲那样有文化和父亲那样憨厚的性格,我的未来一定前途无限。
可出乎意料的是,我天生便没有言语的能力,长得也很呆头呆脑,因此也无法去表达任何的想法。
记得是家父看我长到三岁还学不会说话,于是带着我去找大夫,大夫帮我摸了穴位和身骨,才知道我是因为天生喉核骨才哑巴的。
按理说,小时候不长喉核没什么,长大后还是会填满的。而我不一样,表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只要真切地按下去,就会发现有一处凹陷。
上天于我不公在前,我注定了一生不能说不出任何的一句话。父亲母亲只好学着用不同的方式与我交流,他们最喜欢让我用手去感知和表达各种事物以及了解各种各样的意思。我就这样一直成长到十五岁。
后来有一天,我居住的小村庄里来了一位大哥哥。
他长得很好看,在月光下,青丝泛着幽光,永远是一袭整洁的白衣。我们村子里的人都说他不似凡人,落在我们这不起眼的小小村庄,就像带来一阵喜诏。
我们开始时从来都没相互见过面,直到那一天。
那天父母出城去了,怕是要到后天才能回来。我到了入夜还迷路在后山里,没有任何防备的我只能待到次日天色发白才有可能回去。
毕竟就是有村民愿意来救我也没用,我无法说话,无法告诉他们我在哪。
我自小便很惧怕黑暗,即使有着月光照着林间的小道也没用。
本打算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不料一个踏空,就那样径直从小坡滑到一个沼泽旁边。要是在雨天,恐怕我已经掉进里面了吧。我看了看身上的东西,基本没丢掉什么,倒是暴露在夏夜的手臂缓缓有股热流,估计是掉下来的时候勾到了树枝,划开一道口子吧。
只有自己一人逗留在陌生的地方,我越来越害怕了。
我在怀疑是不是我天生就这么的背,因为本来天高气爽的夏夜随着风声和虫鸣居然升起了一阵瘴气,同时还带来一阵阵的阴凉。
也不知是远处夏风袭袭作响,抑或是附近的野兽嗅到了血气走来,周围的树枝摇晃的声音让我恐惧。
忽然一个激灵,我感觉到沼泽的对面似乎有眼睛注视着我。我籍着朦胧的月色,得知那里至少有五条狼。最重要的,它们还都是成狼,在沼泽的浓重湿气下,它们的毛发都倒贴在皮囊上,这让它们矫健的身形很好地展露出来,我看到它们瘦削的胸膛凹陷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甚至可以数得清它们的肋骨有多少根,看来也饿了约莫些日子了。
生长在村里,没有哪一个孩子不曾遇见过狼,但我从来没遇过这么多的狼,更别说打狼了。它们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血红色的幽光,就像在映射着它们的杀戮成性,口中还不时的发出低吼,我想我可能会就这样沦为它们果腹的食物了。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也说不清楚是害怕,还是被湿气感染的。
我就这样和它们对峙着,以前听父亲说过,狼是不会一下子就跑过来攻击你的,它们会细心地、有耐心地观察,寻找最好的机会,或是等待我的血气流光,它们便立马扑过来,以保证一击必中。就目前的状况看来,或许下一秒我的喉咙可能就会被撕开,然后在它们的啃咬中粉身碎骨。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暖风,接着是一股血腥味从我右肩滑过。
但是受伤的人不是我。我看见狼群的退避,似乎遇上劲敌。
后面传来鞋子踩上草丛的声音,一步一步地从我的后方走过我的身前。
血腥味就一直越来越浓重,他的到来更是有着一股尸体腐烂的气味,令我有种反胃的感觉。
『你是谁啊?在这里干什么?』他说话温温沉沉的,似乎还略带了一阵责备的语气,虽然不是望着我,但大概是对着我说的。
再然后,那群似乎感觉被抢掉猎物的对岸的狼群向我们这边扑来。我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温热的液体就溅到我的脸上、身上。
不是被狼撕咬,而是带头的三头成狼居然被不知什么东西划开了咽喉,重重地摔在我跟前,后面的狼群貌似感觉到什么,于是窜进了附近的草丛消失了。
那个人收起不知方才藏在哪里的碧色玉笛,沾血的右手覆上我的左颊,就这样轻轻地拂过我的脸庞。
我感到一阵阵的寒凉从脊背滑过,还以为我会就这样死去——本以为他还会杀了我。谁知道他轻轻地笑了笑,对我说,他的名字叫做『寄景』。
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他那身不沾染任何污渍的白衣,明晃晃地就暴露在月光下。他为我擦去了脸上的血迹,手心是凉凉的。
那是我和寄景的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