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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副牌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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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岳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很肯定。没有矫情与故作深沉,没有扭捏与欲擒故纵。他喜欢上的那个人就站在学校的领奖台上,是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的美好与骄傲。
这份爱意在他的心里已经藏了整整281天,他原本打算继续藏下去。
因为他不知道这份爱,应该如何成全。
还因为,他的爱,很卑微。
林岳的脑海里像是装了两人的全方位自动对照表,他每天在心里默默盘算,相貌、身材、学习、家世……
那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任何方面都比林岳优异得多。
这种感觉,就像是放在精致的玻璃橱柜里的完美艺术品,即便只是远远地看着,哪怕是眼神稍有不对,也是一种亵渎。
林岳甚至没有胆量靠近那面玻璃,那里面反射出来的微弱的倒影——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倒影——若是能够触碰,想来也是此生无憾。
当然,若是林岳能将这样的对照表运用到数学或是其他科目的学习上,成绩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吊车尾了。
让我们姑且来看看这个好笑的对照表好了。
他喜欢的人,有一张绝美的面庞,白皙的皮肤里,精致的五官宛若镶嵌的宝石。身材高挑,犹如行走的雕塑。不笑的时候有着冷艳的高贵美感,笑的时候若孩童般天真俊逸。
他喜欢的人,头脑聪慧,从小到大成绩优异,跳过两次级,16岁不到已经念到了高三,并且常年保持年级第一,与第二名之间总会拉开好几十分的差距。
他喜欢的人,家境优越。即便谈不上在A城中富甲一方,也算是锦衣玉食,从小吃穿不愁。
他喜欢的人,才艺丰富。钢琴、小提琴不在话下,国画与书法也参加过全国好几次比赛并且取得过不错的成绩。
他喜欢的人,被人众星捧月般,活得像颗星星。在学校老师表扬同学喜欢,在家里邻里街坊也是夸得紧。逢人便是七分笑,礼貌又懂事。
一笔一笔在纸上写着那个人的优点与长处,林岳心里燃起的爱情火焰像是被淋了盆瓢泼大雨,硬生生将那点小火苗给浇了熄。
这一切似乎理所当然,林岳相信,即便是再优秀的人,站在那个人面前,也会自惭形秽。所以,更何况他。
他,林岳,长得又瘦又小,谈不上丑,却也就是张大众脸,扔在大街上转角就能遇到第二个的那种。脑袋从小就不好使,别人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东西他必然要看至少三遍。每次模拟考只要不滑出年级前800名,他就相当高兴了,虽然一共只有一千学生。家境极其恶劣,靠着叔叔那点微薄的工资要管他和堂弟两人的生活和上学,属于在二五八温饱线徘徊的穷苦家庭。
自然,其他才艺方面就更不用说了,他什么也没学过,唯一的那点爱好就是去家隔壁的租书铺子偷着拣两本小说看看,乐在其中。
他平时不爱说话,自然也不太会说话。和女生说上两句就能面红耳赤,若是到讲台上发言,那更是颤颤巍巍双脚发抖,一个词也说不清楚。
白天鹅与丑小鸭,王子与青蛙。
用林岳那点蹩脚的数学知识来说——他好不容易理解了的概念——他与他喜欢的人,就是正无穷和负无穷的关系。永远没有可比性,并且差距日益增大。
如此种种,每日每夜里在林岳的心里扎根。那个人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而自己宛若地上的蝼蚁。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这么想。
更甚,就连名字,仿佛也在昭示着两人之间的巨大悬殊。
那个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叶书卿。淡雅无华,却又颇有韵味,自显高雅。
而自己的名字,林岳,无非就是父亲的姓加母亲的姓。这样的名字满大街都是。
然而,林岳从来不是个别扭的人。他喜欢了,他愿意承认。心中憋着的281天的爱意,他渴望着让叶书卿知道,即便他高高在上,即便他触不可及,即便他满身光环。
诚然,他的爱,很卑微。
不在于那些他自我否定的对照,不在于他们永不相遇的差距,那些只是他单纯的自卑。真正令林岳感到卑微的是,他爱的,是个男人——是那个追了校花姜琳两年的男人。
哦不,当时的叶书卿还未满16岁,顶多算个男生。
仅此一点,任凭林岳可以抛开千千万万个自卑的理由,也绝然放不下这个。一口气憋了281天的暗恋,他还想继续憋下去。
叶书卿喜欢姜琳,全学校都知道。林岳喜欢叶书卿,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当然,这样的局面仅仅维持在林岳喜欢上叶书卿的第282天的那个下午。一起不大不小的乌龙事件扰乱了整件事情的四分之一。然则即便是四分之一,也相当彻底。
他记得那天乌云盖顶,一如自己的命运。
事情发生在一个炎热的午后,高三毕业班的教室里除了电风扇呼呼转动的声音,便是正在午睡的男生们呼噜噜的鼻鼾声。夏日的阳光黯淡浑浊,空气里只有粉尘和黏浊的烦闷气息。
叶书卿走读,但是高考将近,中午的时间也就没有再回家。
他从来不在学校午睡。身上额头上都是细微的汗水,要让他这么趴在满是细菌的课桌上,汗水枕着汗水睡觉,他着实办不到。
“我操,虎子,干嘛呢,我还没出呢!捡回去啊!”身旁,是三个正在小小声说着耳语,玩着扑克的伙伴。
高一点的长相斯文的那个叫魏明,他爷爷是A市国土局的老局长。
目露凶光正在骂骂咧咧的那个有些痞气的叫陆无忧,家里往前几代人都是搞教育出身,他叔叔正是他们所在的A市最好的私立高中,明华高中的校长。
还有一个虎头虎脑抓着一大把牌不知道出哪张的少年叫刘煜,小名虎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高干子弟,家里老一辈的人都是军区高官。
叶书卿与他们三个谈不上从小一起玩到大,不过是这些年来各个家里的走动更加密切,父母亲便有意让孩子们更亲近,总归都是知根知底的家庭。
并不像电视剧和台言小说里讲得那样,如果一不小心将这四人脑补成了“Flower4”之类的,那就着实太冤枉他们了。
叶书卿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他对人向来彬彬有礼,从不跋扈。若不是一直在年级上流传的小道消息,根本没人知道他的父亲是A市分管政法口的市委副书记。
陆无忧三人倒也谈不上多爱学习,只是在这个年级上最好的尖子班里,就算是受氛围影响,也不至于贪玩到哪里去。
只是今天中午不知怎么了,玩心大了些,竟然旁若无人地就在教室里打起了牌来。要是被逮到,是逃不了记过处罚的。
诚然,若不是陆无忧玩心突起,嚷嚷着要打牌,林岳心里的那点爱意小火又怎么会只被那层厚厚的纸包住281天。
“喂!干嘛呢干嘛呢,乱出牌,吃包子!”陆无忧突然煞有介事地叫嚷起来,惊得还在看书的叶书卿甩了他一个白眼。
虎子委屈,嘘着声忙道:“妈的,你在哪里捡来的烂牌啊?搞得跟个鬼画符一样。老子没看清,还当是黑桃2呢!”
陆无忧一边没心没肺地直笑,一边甩了一大串牌扔到椅子上。
魏明是个四眼近视,平时看大字都恼火,现在这小小的方块牌上还横七竖八的。为了打一场牌,没少折腾他的眼睛。
“陆无忧,我也想知道你哪里搞的这副牌?”
陆无忧嗤笑了一声,朝外面扬了扬下巴,“还能哪,19班咯。除了他们谁敢带牌来学校啊?不怕那死老头啊?”
三把之后,只魏明一人输,本想洗牌继续,却突然听见虎子“啊”地叫了一声。
叶书卿皱着眉转过头来,语气不善,“让你们小声一些。”
“不是……”虎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值得兴奋的东西,凑到叶书卿跟前,捏着手里的三张牌,“书呆子你看,这样凑起来像不像个‘茫’字?”
叶书卿一道数学题刚解了一半,只象征性地瞅了一眼虎子的发现,并未觉得有多震惊,敷衍道:“嗯……”然后继续解题。
虎子又拉过魏明和陆无忧,摆弄着手里的牌,“看,这里,这么摆……看到没?是不是个‘茫’?”
陆无忧仔仔细细分辨了一会儿,三张小牌上恰好是三个偏旁,草头、三点水还有个亡。凑在一起,还真是个“茫”字。这些偏旁都写得歪歪倒倒,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陆无忧喜了,拍了拍虎子的头,“哟,看不出来啊虎子,你也有聪明的时候啊。”
虎子傻呵呵地笑,“你瞅这扑克上那么多笔画,指不准都是字的拼图。”
魏明一听,来了兴趣,忙道:“看样子是,要不咱拼拼看?”
陆无忧兴奋地地直点头,笑得诡谲,“这个好玩,这个好玩,比打牌好玩!”
叶书卿无奈地看着三人小心翼翼移动到阳台,然后蹲在地上摆弄起来那些扑克,顿时觉得有些无聊又好笑。
其实他也挺想加入,只是桌上还有三个人来找他帮解的题没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