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绫帐-戚顾》蓼萧

8、第 8 章

　　卫府的府邸在城西，并不算豪华的一座。只是大，在杭州园林里实数难得。两人从东面绕过去，白墙青瓦，极素并且寂静。朱红大门整洁干净，却在夜里看来分外诡异，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鬼怪。门上铜环上三分，贴了官府的封条，气死风灯多日没有人换油，在全城灯火通明的今日就显得异常苍凉，简直等同于鬼屋。
　　顾惜朝看了那封条一眼，提气翻身从墙头越过去。戚少商连忙跟上，暗自希奇，如果按照这人以前的性情，必然是要直接撕了封条闯的光明正大。
　　若大的林苑之内没有一点光影和人迹，而偶尔高鸣在空中的忽明忽暗的焰火，把白日里看应该很正常优美的假山草木狞化成了一张张遮着夜幕的狡黠人脸，看不真切，梢纵即逝，光怪陆离，如同一场无人欣赏的怪异默剧。顾惜朝一挥衣袖，也不管戚少商还没有跟上，径自如回了自己家一般的走进正堂。
　　“顾惜朝……”戚少商跟在他身后进去，刚一发声就觉得声音似乎太响，白天并不觉得，夜里在这杳无人迹的空旷大厅说话，声音一下子被放大了几倍有点吓人……啧，他们又不是做贼何必心虚？即使这样想，还是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都过去了那么多时间，能查到什么？”
　　顾惜朝顺便看了一眼大堂，径自往后面走，听到这个问题回身看了他一眼：“很多。”
　　“……”
　　“那边应该是书房，你去把帐簿找出来给我。我到楼上去看看。”
　　戚少商听话的抬脚就走，又被顾惜朝叫回去，用颇为讥讽的眼神瞄了他一眼：“你夜能视物？或者可以在书房用摸的把帐簿找出来？”
　　“……没有。”
　　“拿蜡烛过去。”
　　“……不是不可以点灯么？”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这么说过了？”
　　……好吧，是他错。他强烈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是说不通的，特别是这个秀才如果名字是“顾惜朝”的话。
　　顾惜朝在桌子上摸到了灯，就用一边的火石打亮了灯，细小的火花渐渐在他手里融成豆大的光亮，映得这人美好如画的眼眉一阵明艳。他把灯递给他：“油剩得不多，你动作快点。”
　　戚少商只得接过，出了厅绕去后面的书房。顾惜朝似乎在他身后上了楼，一步一步，脚步并不重。
　　又一枚烟火在头顶的天空炸开，他抬头正好看见青色人影头也不回的进了两楼第一间厢房，连忙加快了脚步。

　　顾惜朝一步一步上了二楼。一般这里都是未出嫁的女眷的厢房，他记得戚少商说过卫池有个金钗之年的女儿，这边应该是她住的地方。
　　摸到第一间房门推门进去。一眼看见素青色的床幔，东西不多，并不像是小姐的房间。他随意转了一圈接着推开隔壁的房门。这间房间就大不一样，床幔是上等的金银粉绘花的薄纱罗，清冷的月白色，松松的散下来。墙上挂着字画，太暗了看不清楚是什么。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散在外面并没有收拾，他用手指轻轻划过桌面，多日无人问津，上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梳子是木制的，感觉是用了很多年的爱物。打开红木的首饰盒，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小首饰，珠子的项链，镯子，耳饰，制作很细，但都不算是特别值钱的东西。他想了一下又一个个的拉开抽屉检查。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因为只是12岁的小孩子，还是其他原因？毕竟卫池曾经的官也不小，对于最小的女儿不应这么刻薄才是。他把一串玉石的手珠拿在手里把玩，一边转身去看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回头的时候瞥见有黑影在门边一闪，等他闪身出去，却什么也没有。戚少商本来已经走到楼下，听到声响连忙纵上来：“怎么了？”
　　“……我方才看到人影。”
　　“可是这里的楼梯……”戚少商奇怪，“一条是我刚才上来的，没有人。另外一条……”他手指指过去，“在那边，有没有人这边是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鬼，那么这个人就躲在这一层还没有走。”
　　“……我想想。我在楼下听到声音，然后上来，相差时间并不多。如果是人，那么这个人的轻功一定很好，至少比我们两个要好。”
　　“并且熟悉这里的地形……算了，这个问题先不谈。房间那么多，一间间找过去很麻烦。如果对方是有意引我们过去，说不定设好了埋伏……再何况，你觉得这世上轻功比你我好的人很多么？我知道的几个人都在汴梁。”顾惜朝笑盈盈地眯起眼睛。
　　戚少商有点发寒。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他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只要对象不是他就好：“……然后？”
　　“虽然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但我也没有万分的把握足以说服别人。”
　　“……你该不会是想我用这种敷衍人的说法把这案子结了吧？这样连追命都会嘲笑我的。”
　　“……追命怎么了？那边的四个人里我对他影象最好。”顾惜朝怒瞪他一眼，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帐本，在微弱的灯光下随意翻了一遍，“……戚少商。”
　　“？”
　　“其实失踪是个很好的说法。它比死亡更加容易掩饰。就比如说，如果人死了，官府一定会查凶手，即使凶手掩饰的再好，但是也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的指间从容的在纸上划过，“但是失踪就不一样了。按照前面的说法，官府能够结案的法子非常多。比如鬼神之说，比如失踪的人有意跟别人开个玩笑……人性总是倾向于比较安全轻松的想法。这件案子如果不是因为卫池曾是个大官，根本不会被京里知道，结果一定会不了了之。”
　　戚少商认真的听了半天，还是没发觉这和手头的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顾惜朝也没看他，依旧翻着那本帐簿：“今日便先回去吧。如果七天后还没有线索，你就随便结了这个案子回京去吧。”
　　戚少商刚要反驳，忽然看见顾惜朝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右手轻轻在帐簿上反复划着，看久了像是一个字。
　　[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