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倾城》燕支雪

41、交涉

　　早膳顾不上吃，又急匆匆赶往仁和宫。

　　红芍宫里仁和宫从来没有这么远过，远的仿佛脚下的金砖铺就的路，永远走不到尽头，隐晦的空看不到太阳的笑脸，更衬得整座宫殿如铅灰色的墓地，沉寂而孤独。

　　宫门之前，仅有两名小太监守着，不由感奇怪，太子河公主双双失踪，太妃几次三番地与宫外勾结，新皇难道就一点不知，丝毫不怀疑？

　　否则，怎会对她不采取任何措施？或许他想不到，自己的亲娘不会对自己做到绝情的地步吧？若真是这样，苻睿，你就注定要死在自己亲娘的手下了。

　　虽然自己不知道太妃作何打算，但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会狠下心，杀害仅剩一个儿子 。

　　院子内，使唤的太监手插在袖笼里，缩着脖子，懒懒地站在墙根下避风，见了倾城，仿佛措手不及，连忙整衣襟齐声喊道：“惠妃娘娘早安！”

　　后宫里的事就这么神奇，明明一些事情原是在小范围里发生，但是瞬间传遍内院，以为这些老太妃们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没人知道她已晋升了惠妃，没成想，大家都知道了。

　　“太妃这几日可好？夜里睡得怎么样？你们都小心伺候好了，否则，有了闪失本宫决不轻饶！”

　　众人齐声允诺，答应归答应，谁都知道，皇上不喜欢魏太妃，搬到这儿一年多，根本连影子也没见过，即便逢年过节也只有常倾城送些点心果子什么的。

　　宫内就是这样 ，荣华富贵一朝散尽，人情便如纸还薄。一个女人无论再怎么光鲜过，一旦过了期，便如宫墙蒲柳，孤寂于深宫，再无人睬。

　　这时，一个服侍太妃饮食起居的宫女，捧着个股痰盂子自屋里走出来。

　　“太妃又咳了？”

　　那位小宫女小声道，“回娘娘，今儿个咳得不轻，御医来看，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过来一个的宫女 ，朝倾城行了礼后，向里禀告：“ 太妃娘娘，惠妃娘娘驾到。”

　　“传见！”里面传来太妃不咸不淡的声音。

　　倾城跨了进门，向她行礼，“母妃，臣媳来看您了。”

　　太妃正蜷缩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厚毡毯子。仁和宫里好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母妃怎么不叫宫女们升火炉？”

　　“雪青木炭早已用完……谁在意一个孤老婆子？”听见进门的声音，抬起头来，依旧是那个语气，仿佛在说别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等臣媳找人送些过来！这些人真是的，该送炭的时候，各个宫里都有了，为何独缺了这里的？欺人太甚！”倾城有些不忍。

　　“就也只有你能想到哀家啊……连爱家的亲生女儿铃兰也倒向了那个韦太后，仿佛她是她生身亲娘，和苻睿一个德性……说这些没意思，怎么就来了，还没到你来探视哀家的时间？ ”

　　太妃面容清减了许多，眼角的鱼尾纹渐渐显露 ，今日的精神却很矍铄 。身上穿了一件金黄色的穿花牡丹棉袄，下身一袭深青色石榴裙，全无当初的奢华糜丽。

　　太妃一指跟前的绣墩子，“坐下吧！”

　　倾城谢恩坐下。

　　回过头对翡翠一点头，翡翠会意，后退着出了屋门，站在门口放哨。

　　压低声音直奔主题：“母妃请如实相告，二皇子曦晖是不是忠王遗骨？”

　　太妃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眼皮跳了一下，旋即稳住：“本宫，也不知道，都是那个逆子所为，究竟将哀家的孙儿藏到哪里，哀家不知道……”

　　不由冷笑，“母妃何必再欺骗倾城？曦晖就是我的儿子，可是我这一年来几乎思念成疾……”不由得再度哽咽。

　　“你知道有何用？还不是一样无助！知道了就难以掩饰了，若被其他女人知道你的底细，莫说你活不成，我的孙儿也有危险……”魏太妃也不再隐瞒。

　　“或许您想的对，可是，您如今囚禁了太子和公主，就不怕那人报复？”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他将自己的儿子握在手中，难道是因为怜悯之心？

　　——绝对不是，他想留着在必要时作为对付魏太妃的致命手段，要真是那样，自己的儿子就有危险了！

　　“哀家生的儿子，哀家最懂，他呀，不会，要是想杀死我们娘仨，我们还能活到如今么？

　　哀家看透他了，妇人之仁，不成大器，和他爹一样！”魏太妃冷笑道。

　　“即便您再一次猜对了，可倾城觉得，这个时机囚禁太子，会贻误，战绩害了天下苍生……”

　　“是斗争就要牺牲人命，天下苍生值几个钱？明月国江山对哀家来说最重要！”魏太妃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我想知道，您有几分胜算？”“只要今日援兵出现混乱，必将会动摇皇宫内政，援兵不能及时出征，势必一败，到时候，我们坐享其成……”，

　　“您和突厥人有约定？”

　　“突厥人答应帮我们攻打明月国，等事成之后，拥立忠王之子即位，那时候，你就是权倾朝野的皇太后，而本宫，就是太皇太后，明月国的江山是我们婆媳的……哈哈哈……”一声歇斯底里的长笑，让倾城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即便事成，自己不满周岁的儿子也不过是她的傀儡，何况自己呢？

　　世上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汉末，中山孝王和卫姬的儿子刘衎因为年龄小，被一心夺权的外戚王莽看中，扶持做了新帝，之后，王莽怕他娘舅家掌握了少年天子，便将其母族卫氏一家灭了门，不出几年，因为少年皇帝渐渐长大，想摆脱王莽的傀儡，于是被他害死，之后，王莽衎自己登基坐帝。

　　而自己，作为小皇上生母，魏太妃会放过么？她已经做了太妃都还不满意，还要做太皇太后，做女皇帝……

　　如今自己在这皇宫里，新皇坐镇，自己虽然不指望出人头地，但至少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便可保母子性命无忧，

　　“您就那么有把握，能掌控的住全局么？”

　　“忠王部下已在边关聚齐，袁将军运筹帷幄，宫中亦有不少前朝遗老，曾经受过本宫恩惠的还是有一些人……”

　　“假如突厥人真的帮我们拿下了明月国，您该作何酬报？”

　　“本宫许他们边关一十二镇，他们在边关打打烧烧，整日小事不断，为的就是我幽州西至灵州一带边关十二座城池么？”魏太妃似乎很有把握。

　　“母妃，虽然是忠王的生母，可是您和忠王不一样，忠王要的不是灭亡的明月国，他夺皇权是想以自己的文韬武略，让明月国变得更加富强，臣媳相信他在世，也不会容忍您这么做！如果说忠王在您的教导下，犯下了叛乱之罪，使得多少朝廷重臣走上不归路，已经罪不可恕，而您，为了一己私欲，将我国固有领土轻易送人，使得明月国大好河山，国土残缺，边疆十二镇百姓过着被突厥人奴役的生活，您，就是通敌卖国，试想，百年之后，您将如何面对先皇和列祖列宗……”

　　“您闭嘴！轮不到你来教训哀家，哀家不是卖国！而是想办法夺回本该属于你那死去的丈夫，该得到的东西……”太妃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倾城冷冷一笑。

　　“笑什么？”

　　“媳妇笑太妃您算计一世，也有想不到的……”太妃脸色倏变，“什么意想不到的？”

　　“若是我是那突厥可汗，我就不会千里之外为别人做嫁衣，巴巴地拱您上位，更加不可能会等着从您手中只拿回十二个城池，我会将明月国大好河山，全部踏在我的铁蹄之下！” 顿了一顿又说道，“您想到了这一点对不对？只是您抱有侥幸心理，您希望突厥可汗能保持信用，可是，自打父皇在位，我们就一直在跟突厥人打交道，和亲，纳岁，通商通贸，什么招数都用过，但是哪一次能够撑上十年？突厥人出尔反尔，他们的胃口，您永远填不满！在这一点上，儿媳佩服您的大儿子——新皇，他宁肯御驾亲征，也不再抱希望和谈，更是不愿跟他们通婚……您的亲生女儿铃兰公主，如今到了婚嫁年龄，若是新皇和您一样不计后果，心中只是被仇恨垄断，我想，这次，他定会将她送给突厥人，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哈哈，说了半天，你是在替他说话是吗？你已经不再想着复仇是不是？当初本宫就不该护着你，叫他连你一起杀了……”

　　倾城冷冷一笑，“先前我还是感激太妃的，以为母妃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现在听了您的这番话，总算明白了，当初您救得不是我，是我腹中您的孙儿……”

　　“救你和救你腹中的孩儿，有何不同？你的命是本宫救得铁定，要不是本宫放下尊严，苦苦哀求，你，早做了野鬼孤魂……”

　　“是的，不管您救的是谁，儿媳一样是心存感激的，也发誓，一定要好好孝敬您，为您养老送终。”

　　“现如今，你如此忤逆于本宫，还谈什么孝敬？”魏太妃冷冷一声。

　　“太妃冤枉了媳妇，倾城如今站在这儿苦口婆心，劝导您，就是要救您，救忠王遗孤，您该反省了：唆使忠王犯下忤逆之罪，送我爹爹和忠王上断头台的人是您，可是，那些罪行，比起下一步您将要触犯的，又是微不足道，明月国皇位到底是你大儿子还是小儿子坐上，永远是你们苻家内部之争，于天下人，无所谓，只要他们一如既往安居乐业就好了，可是，若是您勾结突厥人，杀我明月国百姓，掳掠他们的财产，霸占他们的妻女，您，将成为千古罪人，将受到天下百姓唾骂，前朝王莽篡政，结局您不是不知道，如果您一意孤行，您前面，就只有万丈悬崖 ！”

　　”说够了么？任凭你是三寸不烂之舌，也断不会改变哀家的注意，你走吧！哀家要念经了！“魏太妃闭上眼，翻了个身，脸朝里不再睬她。

　　“您不会得逞的……即便是将我的儿子亲手掐死，也绝不会让您如愿以偿！”

　　“哼，你晚了一步，回去看看，龙子殿里。睡着的那个不是二皇子，那些无用的笨蛋!哈哈……”

　　闻言，倾城脸色惨白，扑通跪下，“母妃，求您，不要再一意孤行了，您把王儿还给我吧，我会带着他远走高飞，为忠王留下一个后代，您就看在倾城失去了父亲和全家，失去了丈夫的份上，可怜一下这份当娘的心吧，我不想再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