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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咫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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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靳福贵舌头有些僵硬,看得出已经八九分醉意了。
“魏太妃果真信你么?”
唧哝故宫将头一拨浪,道,“那……是不在话下……不是……奴才吹……魏太妃最……最信老奴了……”
“新皇曾经叫人抱走了知道当初在红芍宫诞下的忠王遗骨,公公听太妃说起过么?”
“这个……听说过,不过老奴……不敢说……”老家伙不好哄。
便转了话题,“哎,公公也是可怜,等你不中用了,太妃还会留你在身边么?要是送往太平宫就可怜了……”
说罢拿眼角瞟了一下他的表情,果真靳福贵面色一凛,将杯中小半杯一饮而尽。
“做……奴才的人,哪里死了……哪……里埋……”靳福贵摇头喟叹。
“说是如此,也有不同,要看你跟着什么样的主子,太妃老了,也不得皇上待见,更不知道此举会不会成功……”
“魏太妃运筹帷幄,向来所向披靡……就连……皇太后,也被玩于鼓掌……没有败给谁过……”
“错了,她败过,败得很惨!”倾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
“那……这次,不……会了……您……放心……一定……会,会反败为胜……”靳福贵舌头打卷,说话磕磕巴巴。
“公公傻啊,你和本宫一样都是外人,即便失败了,太妃和新皇仍旧是母子,大不了将太妃送往皇庙永不回宫……而你我,就不同了……最终将被迁怒到自己头上……本宫倒是无所谓,朝皇上说句软话,皇上兴许怜香惜玉就不杀本宫了,而你们这些奴才呢……”
“……娘娘……您有什么办法……救,救老奴……么?”
“有倒是有,怕你不听。”
“……说罢,老奴……洗耳恭听……还是罢了,……老奴,不能违背……太妃……”
“只怕到时候,太妃也不见得领你这份深情厚谊吧!”
“……唉,阉人的眼泪……娘娘不懂……”靳福贵又端起酒樽,一扬脖下了肚。
“公公莫非外头还有牵挂的亲人?”
“……老奴……孤身……一人……”
“那又有何把柄落在太妃手中……”
“……难……以启齿……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不想,……死后,死后留个……全身……”靳公公摇摇头,不愿再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留个全身?
难道?
“好吧,公公既为难,本宫不勉强你,谁没有个不堪回首的秘密,罢了,本宫只想知道,我的儿子在哪里?”
“这个……本不该瞒您,……但是既然娘娘问了……奴才就告诉您……小王就在宫中……”
再追问,他已一头栽到地上,呼呼大睡 。
就这样,靳福贵喝边和倾城说着前朝往事,只说道鸡鸣时分,靳福贵也是好酒量,喝了不知几壶上好的贡酒,终于酩酊大醉,再也起不来。
倾城命两个小太监将他架了回去。自己却心中一阵阵热浪翻腾,一下不能合眼。
这一年多,原来儿子就在宫中?皇宫虽大,但是也就这些地方,藏到哪里了呢?
如此柔肠百转,天朦胧明时,竟沉沉睡了过去,恍恍惚惚,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男孩口里喊着“母亲”朝自己跑来,倾城高兴地不行,一把将他抱到怀里,那孩子一扬脸,竟然是二皇子曦晖,突然就一下子惊醒过来。
为何会有这个梦?难道仅仅因为曦晖和儿子差不多大么?可是自己看到他,每一次都牵起心中那根慈母的心弦,总是不忍心离开他……这难道只是自己的一时思子心切么?不会的,绝不会的,我要好好思想一番,理清到底曦晖和自己的儿子有何关联!“来人,伺候本宫梳洗!”急忙掀起锦被,坐了起来。
“是,娘娘!”当差的小宫女太监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娘娘,天才放亮,为何不多睡会子呢?”
“睡足了!”心中有事,自然毫无睡意。
“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听到动静,翡翠打着哈欠从东厢房走了出来。
“一切从简,不需化妆……”两个小宫女磨磨蹭蹭,倾城微愠。
简单绾了个朝天髻,还穿着昨儿个那件围着攒珠勒子的秋板貂鼠昭君套,大红洋绉银鼠皮裙,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的披风,带着睡意惺送的翡翠赶往喂养皇子们龙子苑。
此时的龙子苑静悄悄,二皇子曦晖和小皇子曦元不会醒这么明早。门口也没人通禀,而是一名跑腿的太监将她带了进去。
“阚嬷嬷,惠妃娘娘来了!”
阚嬷嬷乃二皇子的乳母。
“娘娘这么早就来了!二皇子真是有福气呢,遇到您这么一个好心的母妃。”几个皇子皇女的乳母中,就她最为尴尬,一滴乳,一滴血,伺候个小主,却是个没娘的孩子,和那三位乳母站在一起,总觉得矮人一头,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皇后虽然疼爱二皇子,但是毕竟不是亲生,幸好有这个无儿无女的常美人,不么现在该改口叫“惠妃娘娘”了。也好,水涨船高,常美人被晋升,自然二皇子和自己也就有了更坚实得靠头了,但不知她能不能生养,要是真不能,以她在皇上跟前的低温,倒真是个靠山!
“阚嬷嬷,昨晚本宫梦到了二皇子会叫母妃了呢……”
这个阚嬷嬷在哪里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倾城这么一句,倒是吓了一跳,“娘娘,您真会说笑,皇子才十一个月,只会依依呀呀乱发音,怎么会说话?怎着也要过了一年半吧……”阚嬷嬷是个老实人。
“嬷嬷是说,二皇子才十一个月?本宫觉得好大了呢……”
“不会错的,奴婢进宫一年整了,二皇子是在奴婢进宫第十二天送来的……”阚嬷嬷若有所思。
“嬷嬷记性真好!”不再紧问,怕问多了出事,“二皇子越长越胖,本宫却越来越消瘦了……”伸出右手腕子,露出一个金灿灿的赤金镂空雕花镯子,叹道。
“娘娘依旧那么俊呢!这镯子委实大了些…………娘娘不妨换个细一点的。”阚嬷嬷安慰她。
“本宫和皇后皇上常常提起,你照顾二皇子可算是尽心尽意,也不会学别人邀功攀比……你往后可要更加尽心尽力哦。”
“哎呀,娘娘,有您这句话,奴婢就是为二皇子去死,也值了!“
“干嘛说这些不吉利的呢,你想,二皇子没有亲娘,将来大了,封了王,不带您去封地享清福,鞥带谁啊”
如此一说,果真那阚嬷嬷高兴许多。
“这二皇子,幸亏有您悉心照顾着……那会子,早产的二皇子一定很弱小吧?您记得是白天还是夜里生的呢?”话题的转移总是很轻巧。
“是在,半夜,奴婢记得清楚,那晚,漆黑无月……”
倾城望了一眼身边的翡翠,这丫头这会子也咂摸出味儿来了。
“早产的孩子,一定头发都没长齐吧……”翡翠插言道。
“绝对不是,相反,孩子头发浓密得很呢,而且啊,小脸白嫩嫩的,绝不像一般的早产儿……或许就是笼子的福分吧……早产都这么健壮!”阚嬷嬷不无炫耀。
晚上生,七个月前的那个漆黑之夜?难道就是他?“下个月,太后就要过五十五大寿了,可不知二皇子的生辰?到时候,要为小家伙好好庆生!”倾城迫切说道。
“皇上说就按二月初七过”。
翡翠的眼里一丝火苗在跳跃。
小姐是二月初六夜里生产,这个孩子是二月初七,哪有这么巧?
倾城则激动地不行,忽地站起身一把拉着阚嬷嬷的手臂,“嬷嬷,本宫想去看看二皇子!”‘
“这个,昨晚,二皇子有些受了凉,这会子睡得正实呢……”阚嬷嬷有些为难。
“小姐,,我们回去,该用早膳了!”怕她过于激动,被人发现,翡翠边说便将她拉了出去。
倾城一步三回头,“阚嬷嬷,本宫等二皇子醒了,再过来,你要好生照顾啊,本宫会不会亏待你的……”
边走边说,正好撞在了刚进门的常玉儿身上。
“自己也不赶紧生个,还什么‘本宫不会亏待你的’这么不明不白疼别人的孩子有什么趣啊……”常玉儿小声说道。
“如妃姐姐,说什么呢……”忽地想起自己的失态,吓了一跤,忙故作脸红地走了。
回到自己宫中,再也坐不住,遣退了下人,独留下翡翠,“翡翠,我能感觉得出,他就是我的儿子……”
“小姐,这也不能确定啊,即便真是,您打算下一步怎么做?”翡翠忧心忡忡。
“下一步?不知道……”说到下一步,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能认他么?认了,对他有什么益处,叛王父亲将如烙印般烙在他身上,可是,母子相距咫尺,却不得相认,情何以堪?
想着想着,心中想灌满了冰凌子一般寒冷,锥心刺骨的疼。
苻睿,是你杀了我孩子的父亲,我恨你!
忠王,魏太妃,爹爹,是你们害我常倾城生不如死啊!我恨你们!
就这么呆坐着,不知道到底该恨谁。
口中一遍遍呢喃,我的王儿,我的王儿……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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