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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安南郡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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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夏初,新雨绵连,虫鸣啾啾,涧影见藤竹,傍水赏清露,懒摇青丝扇。
亭郎深深,傍依湖畔,荷莲坐卧,玉蕊溢香,碧波涟色,风迂曲转,幽香迷离,直沁人心。
我坐于亭郎之中,纤纤细指,轻拨琴弦,盈盈跳动。
风逸起,青帘飘然,琴声散开,和剑谐奏,远处莫昭远和纪师傅正挥剑比试,剑刃铛铛作响,两人你退我进,剑剑摩娑,挥动自如,好不刺激,我手抚琴弦眼观剑斗,好好一曲高山流水硬生生被我弹得杂乱无章,不堪入耳。
高山流水,本应心曲相通方能身临其境,弹出其宏伟壮丽的气势,如今我与眼前的雅琴毫不衬心,一心赴往临旁的叮当剑响。我无奈的慵伏在琴弦上发出一阵叹气。
夫子摇摇头,露出我似懂非懂的神情,“心都走了,还弹什么,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去看他们练剑吧。”
我乐不思蜀腾地跳起来,拍手爽声高喊:“夫子万岁!”
夫子飞快朝我做了一个“嘘”声,“只有皇上才能用万岁。”
我睁大眼睛,嘻嘻一笑,拔腿离去。
莫昭远身姿轻巧,弹跳自如,单腿置地,右腿后倾扬天,举剑轻逼花丛,簌簌几许,片片花瓣儿和着利剑泻撒飘下,看来他剑法练得很是不错。
杨伯匆匆跑来,人未到,声先出,“小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害我好找。”
我侧身对他指着莫昭远,“他的剑法练得不错,我要向他一样。”
杨伯笑了笑不答,只抬眼望着正在练剑的莫昭远,略略点头,脸上露出一缕满意之色。
连他也欣赏他?
我淡看了莫昭远一眼,拉了拉杨伯,随口道:“是爹爹找我?”
我以为爹爹肯定会责备我不好好练琴,跑到这儿看练剑,杨伯被我一问,这才想起找我的目的,忙说:“皇上让老爷带小姐一起进宫面圣。”
我大吃一惊,面圣?见皇上?
“爹爹,皇上为甚么要见我?”我不解的问着爹爹。
爹爹淡淡道:“爹爹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见你,事已至此,皇上既然都指名要爹爹带你进宫,那你就跟爹爹一起去宫中见见皇上。”
我点头道:“好吧,澜君还没进过宫,不知道宫里是甚么样子,皇上又是甚么样子,为什么皇上要万岁,我们就不能万岁呢?”
宫殿深阙,围墙高耸,飞檐斗拱,错盘参悬,几个华伦玉辇张扬而过,银漆朱素,罗盖紫帐,数十个太监宫女手持高帐罗牌徐徐随后,个个神色肃目安然,仿若罗汉铜人。
深宫别院,格局精致,左边楼宇右边亭郎,相间处奇花异草,竹翠溪流,湖镜芳草,幽幽郁香,当轩对饮。
爹爹拖着我跪下,“臣莫长天参见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随爹爹一起跪伏在地,口呼:“民女莫澜君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只听一声“免了,都起来吧。”
爹爹拉着我起身而立,我微微抬头不幸撞上了一双深邃无底的双眸,这就是皇上?那个受人敬仰,被人高呼万岁,却有名无实的皇上?
皇上已是不惑之年,身形略单薄,削薄的嘴唇,高高的鼻梁,然而眼睛却不是黑黑的,而是有些淡淡的暗灰色,显得很是沧桑。
大概第一次被人这样肆无忌惮的盯着,皇上先是一愣,而后对爹爹哈哈大笑,“莫大人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小小年纪竟敢与朕对视。”
虽是笑着,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所致,竟觉得这笑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苦涩。
爹爹慌忙躬身拱手道:“小女年龄尚小,不懂宫中规矩,还请皇上息怒。”
皇上摆手道:“不,朕就欣赏她这点。”捋捋胡须又笑道:“长得也确实水灵秀丽。”
我不经意一瞥,却看到皇上身旁坐着一个衣着华丽无比,粉脸嘟嘴的小姑娘,可她似乎...似乎...很眼熟。她直直盯着我,冲我一笑。
她是谁?皇上的女儿吗?
皇上看着我们微微一笑,爹爹却惊慌失措拉着我不许我乱看,“澜君,还记得我吗?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猛然记起瀑布密林旁泪光灼灼,直呼救命的小姑娘,惊喜之余失口道:“你是雅静。”
爹爹脸色一沉,拉着我跪地,“是公主,皇上,小女实在不懂宫中礼数,请皇上恕罪。”
我不明白爹爹为何要一跪再跪,只记得爹爹让我不要乱说话,我不想让爹爹总是跪着,索性磕了一头,“皇上恕罪,澜君参见公主殿下。”
雅静公主起身扶起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你救了我,我记得,快起来不要跪着。”
她拉着我转身扑道皇上面前撒着小娇,“父皇,是澜君救了雅静,其它人都不肯救我,只有她是好人,你一定要好好赏赐她,我还要让她陪我玩儿。”
皇上奈不住她的撒娇,连连点头对爹爹道:“莫爱卿,你生了个好女儿,你的女儿救了朕的女儿,朕就晋升你为正三品中书令,封莫澜君为安南郡主,可以随时进宫陪公主读书解闷。”
爹爹又是拉着我叩谢,“臣叩谢皇上隆恩。”
“澜君叩谢皇上隆恩。”
皇上满脸笑意,吩咐我们起来,又道:“你可以多进宫陪陪公主,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公主。”
我灵机一动,心上一计,对皇上恳求道:“澜君确实有一个请求。”
爹爹闻言身子一颤,他应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如此大胆竟然向皇上提出请求,他紧了紧我的手,道:“澜君,在皇上面前不可胡说。”
皇上看了爹爹一眼,斥道:“莫大人,让她说。”
我心中一乐,故作镇定道:“皇上,澜君只想让爹爹答应澜君一个请求。”
皇上静静聆听着,闻言不可置信的一惊,大概没有想到如此大好的机会,我不要金银财宝,不要功名利禄,只为自己爹爹的一个请求,满脸的疑惑呼之欲出,“你只是要你爹爹的一个请求?”
我低头道:“是的。”
爹爹大概猜到了我的请求,拱手对皇上道:“小女的请求不登大雅之堂,家中琐事不劳皇上费心,此事臣遵旨照办。”
皇上挥手对爹爹喜道:“莫爱卿,你这个女儿可真是古灵精怪,不要金银也不要首饰,只要你的一个请求。”
爹爹躬身笑笑,额头沁出的几许汗珠缓顺着放松的脸边缓缓流下。
爹爹这么怕别人知道我学男儿的东西吗?
不管怎样,我终于可以跟莫昭远一起正大光明的学习武术,骑马,剑术了。
又是一季春风佛面,荷满池青,岩泉飞瀑,桃李灼目,芳菲蝶粉,倦鸟复还。
自从皇上封我为安南郡主,我常常进宫陪雅静公主玩儿,偌大的皇宫就如迷宫般难以分辨,天珍海味,锦衣玉食,至高无上的权力应有尽有。如此富丽堂皇的天堂只怕稍稍抵制不住邪念便会坠入泥沼深渊,万劫不复,难怪历来有无数的君王登基之后一心只顾享乐,而至国家社稷于不顾。皇宫有很多漂亮灵动的兔子专供公主取乐,白的,黑的,煞是可爱极了,可每天捉兔子终会无趣。
“澜君,我们偷偷去上林园看看吧。”
我慢悠悠道:“上林园?为何要偷偷去?”
雅静压低声音在我耳畔悄悄道:“我听说徐知诰给父皇挑选了几位美女。”
我瞪大眼睛小声道:“皇上选妃子?”
她朝我点点头,我从未见过皇上选妃子,皇上看上的妃子一定很漂亮,反正无聊,看看一饱眼福也不错。
上林园古树参天,青山碧水,重峦叠嶂,绿树成荫,我们躲在假山后面远远看着皇上面前的四位美女。
皇上慵坐在假山斜对面的石凳上,顺着假山去石凳有一条曲折的径路,路阶下全由斑斓夺目的鹅卵石拼凑而成,五颜六色的石子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石桌上堆满了各色水果,柔和的日光照耀在水珠连连的果子上泛着晶莹剔透的亮光,皇上一面仰头遮手看着天空,另一只手则伸向桌石上拿着可口的葡萄往嘴上塞,我暗暗感慨,皇上不愧是天子,可真会享受。
只听徐知诰拱手禀道:“皇上,为了充实后宫,延绵我吴国国祚,这四位都是出自名门贵族,皇上可从其中选出适当人选充盈后宫。”
皇上看了看他,又转向四位姣花似玉的美人,从左至右,一个青春可人,秀丽天真;一个妩媚动人,婀娜多姿;第三个秀外慧中,端庄温婉;最右边一个则冷艳无双,孤芳傲然。
只见皇上盯着第三个美人看了又看,不出所料皇上应该是喜欢贤淑型的吧。后宫从不缺美貌的女人,然后要在深谙宫斗的纷争之中保持一份持重的淡然,则更受皇上喜爱吧。
果然皇上指着第三个美人,“后宫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就封她为妃吧。”
哪知徐知诰上前拱手道:“皇上,严将军乃我吴国辅国大将军,就封严将军的女儿严氏为贵妃吧,皇上若喜欢这位,就封他为妃吧。”
第二个妩媚女子上前盈身,“谢臣相大人。”
皇上满脸不悦,板脸沉声道:“难道朕连自己选何人为妃都不能做主?”
徐知诰冠冕堂皇道:“皇上,臣乃为江山社稷着想,后宫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也不少。皇上若朕喜欢,就封吴氏为妃,严氏为贵妃吧,请皇上以社稷为重。”
皇上顿时火气更大,“既然臣相心意已决,自己决定就好了,何苦多此一举来问朕。”说罢拂袖而去。
我大惑不解:“公主,你父皇不是皇上吗?所有的人不都是要听他的吗?”
然而雅静只是默默低头不语。
我不明白皇上不是最大的官吗,为什么明明想立这个为妃,臣相却让他接纳不喜欢的人为贵妃,这不是硬塞吗?可皇上虽动怒却只是听之任之。而爹爹的晋升是否也真的如表面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徐知诰显然是把自己的亲信逐个安插到重要的职位,皇上对爹爹的晋升无疑让徐知诰认为爹爹是皇上的人,如今爹爹面临着两难的境地,要么被徐知诰视为政敌,仕途坎坷,要么归顺徐知诰方能平安度日,可这江山毕竟是杨家的天下,爹爹肯吗?我救雅静公主本只是单纯的一种意愿,不想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牵动着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
真是一朝为官,步步艰辛。
刀光剑影,诗书礼乐,曲意通幽,箭弩蓄发,刀剑出鞘,划拨寂空。
日子轻快无外如是,数十年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