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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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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因被取了胆而翻来覆去难受了一夜,还未司晨就起了个大早,披头散发的走出房门时却发现竟然还有人比我起得更早。
起得比我更早的那厮正立了她一抹倩影站在庑茗房外,哀怨又彷徨。我以为那倩影正是对庑茗忧思难解,不好打扰,于是立马寻了不打眼的一处躲藏起来。只见那只倩影暗自拂袖拭了把泪,继而便一步三回头的去往大门的方向。
过了半晌,我揉了揉眼,看着萦年在门前依依不舍踟蹰不定要走却不走的模样,自是无聊得哈欠连天。
再过半晌,我已经在不耐中渐渐没了意识,在梦里与周公不知酣畅淋漓的八卦了多少回。
隐隐中似乎有人将我轻轻抱起,那人还低声埋怨了一句,“家猪转世的凤凰。”
我在心里暗暗咒骂道,你才家猪你全家都是家猪。想睁开眼却被周公好说歹说留着又与他下了一盘棋,便始终没睁开眼来。
转醒后芙婴坐在我床前,跟我说萦年留了纸别信,将包袱一拾掇就走了。
“什么?萦年走了?”我一呼而起,不想又牵动了腹腔右上的痛处,疼得倒抽好几口凉气。我说她作甚么起那么早在庑茗门前那么哀怨忧愁的拭泪,原来竟是要走之际不舍至深。
芙婴瞧见我呲牙咧嘴的模样,柔柔将手放在我腹上,“仙上哪里不舒服?”
“兴许,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我咬着牙道,“那个,你刚才说萦年走了,她为什么要走?信上写的什么?”
“信上写了几句感恩收容,但大都是祝君百日好日日好之类的祝词,是写给阿茗的。”芙婴一面说一面探手到茶案上倒与我一盏清茶。
“哦。”我接过茶盏啜了一口。“芙婴,第一回我见萦年的时候觉得她生得真美,美得不似凡人,我仙力被束,瞧不出她是什么精怪,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变来的?”
芙婴盈盈解颐,好笑般的将我看着,“那依你看,她是个什么精怪?”
“嗯…”我又啜了一口茶,思忖道:“我也不清楚,但我想,她大约,是只山药精罢。”
“何以见得?”芙婴略略惊讶了一番。
我与她解释道:“你看,她一天到晚除了帮你准备饭菜以外就只知道粘着庑茗,唔,山药便是那么黏黏巴巴的。”
芙婴闻言开眉展眼的笑了出来,实则我很看不得她那么个月貌花容巧笑生姿的样子,总会叫我油然生出一种想变作男子将她抢回去当老婆的冲动。
她徐徐笑罢,嫣然启齿道:“哪有什么山药精,萦年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家,且就算她是个山药,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见得敢去粘着道士跑啊。”
我听到芙婴这番推断,想想也觉得有理,可心里又颇有些失望,我还指望能见到一出道士被妖精粘得日久生情的戏码,没想到萦年她生得这么好看竟然是个凡人。
至此我又谴责自己道,不对不对,庑茗欢喜的是我,而且我也发觉有些欢喜他,我不该希望他与别人好的。
想到此处我禁不住有些开心,手里捧的那盏清茶入口也瞬时甘洌起来,对芙婴笑说,“庑茗呢?”
“去寻萦年啦。”
“哦。”有什么好寻的…我把头埋在茶盏里佯作喝茶,本想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形容,结果瞥了她一眼,一个没忍住,心虚道:“那…寻了多久了?”
“半柱香的样子。”
“哦。”我继续埋头把唇靠在杯沿上,心想大约庑茗在今日萦年走之后开始悔恨早前年少不懂事把兄弟好友情错认作喜欢,而今终究晓得心里真正在意的是哪一个,便要把她寻回来好生疼惜。
“阿九,你咬空杯子作甚么,我再帮你倒一杯就是。”萦年说完一句,便从我手中拿过茶盏。
“那将萦年寻回来之后呢?”我道。
“寻回来…寻回来就先安顿在府里然后再给她找个好婆家,或者就给她几道符咒再走,她也不至于会被妖精掳了去炖汤吃。阿茗是这么说的,我和子重哥哥都同意。”
“是吗?”我略有些欣然。
“是。”
这时庑茗推了门进来,面貌依然清俊英挺,目光也依旧清浅,眼里却布了几道隐约的血丝,看起来有些憔悴。
“萦年呢?”我朝他身后望了一眼。
庑茗面色凝重的摇头,想来是没寻到。
这时芙婴起了身,“阿九,方才你肚子不舒服,我去帮你泡杯xxx。”
人间的茶水草药对妖精神仙根本没什么用途,芙婴不是不知,而是显见得是刻了意要留我与庑茗共处一室。正欲语婉拒,却听庑茗突然对我莞尔询道,“阿九?你几时有了这么个名字?”
芙婴讶异的张了张嘴,我见状盘算着兴许是庑茗记忆又开始紊乱,又想若他是元尧神君,真不记得我的名字倒也省事,于是忙捧着肚子唤正要向庑茗解释的芙婴道,“芙婴,我肚子好像越发难受了,可否…可否先去帮我煎一服药来?”
芙婴有些不明所以,但见我如此示意也并未多言,对我点头道:“你且忍一忍,我等等便来。”
待房门被芙婴合上后,我唤了庑茗一声,轻轻拍了拍床沿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你怎么的这样没记性,那日我同你说在家里排行老九,你便说要唤我阿九,结果这些你竟都忘了。”我面含嗔怒,实则为小心试探,又道,“昨日下午我与芙婴去神女庙还愿,回来便不见你,你去了哪里?”
他坐在床沿边,不答反问,“你肚子哪里不舒服?”
看来他果然都不记得,我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对他道,“你先回答我,我一定守口如瓶,就算是去青楼我也不会有半分不满异议。”
“你今日有些奇怪,早前见你睡倒在我门前不远的木桩子后,眼下又在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他不着痕迹的将我手小心从他手背上移开,比起昨日对我的态度来,现下显然就多了几分规矩疏离。
过了片刻他总算话归正题,道,“昨夜萦年被蜘蛛精给掳去险些丧命,我去救她了。”
我愣了好半晌,身上开始有些难言的钝痛,却分不清究竟是心里的还是失了胆子的后遗症状,紧接着我又张口讷讷问他,“那你中了蛛毒…”
“这些你一概不知?”庑茗无澜无情绪的口吻里透出了丁点诧异。
我望着他,艰难的点了一回头。
他叹了口气,“是萦年将我拖出蜘蛛洞,将我伤口处的毒淤血吸出来的。”
听他此言,我险以为昨夜蜘蛛洞里那场来去皆是我的一场梦境,然而腹下隐隐作痛的伤口却时时提醒我,我确确实实是没了胆,这一切都并非梦境。
我哑然失笑,本想他会忘得一干二净,却不想他会凭空从意识里捏造出这些记忆来,且他自己还毫不知情的深以为是。
“山竹。”他轻声唤我道,“你腹痛可好些了?”
刚勉难对他点下了头,腹上的痛意却不知为何瞬时好似决了堤的洪水般一阵接一阵汹涌奔腾而出,我咬住唇,疼得格外难忍,禁不住仰首倒抽了好几口凉气,连揪在的床单上的骨节也隐隐泛白。
他愣了愣,眼底突然漫出几点脉脉温情,拍着我的背轻声柔道,“你忍一忍,我去瞧一眼芙婴为什么还未将药送到。”
我不语,抓着他的臂迟迟不肯松手,眼里不由得蒙了一层湿气。照这么下去,不出几日,他定会将我完完全全给忘了。
他轻轻挣了挣被我抓住的手臂,却瞧到我的神色,无奈只得在我身边坐定,复叹了口气,“你今日果真很反常态。”
“为何偏只我的记忆会在你的记忆里紊乱?”我开门见山的问他道,“你可有详细去查明原因?”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否我又漏掉了什么事情使你不快?”庑茗经我三言两语,又看我脸色不妥,似有所察觉般将眉首蹙起,我还以为他是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才稍许露了几分欣慰,却又听他道:“萦年是否其实在昨夜便出事了?”
那么个忧心的神态叫我一颗心着实又凉了几寸。
“是我有事。”我松开他,“你出去罢,我想好好躺着静一静,于宋府待了这么些时日,颇得你们的照拂,山竹不胜感激…”
“不能回去。”他倥了脸打断我的后话,“你那日曾答应过我会继续留下。”
“我是有言答应留下,可并没说过赖着不走。我们本不该相遇,往后你要娶亲生子或是要功德圆满得道成仙,皆与我无关。再者你记忆紊乱颠倒,眼下与我的经历倒还能马马虎虎记得几件,可更兴许未待查明缘由时,你一定已经将我全然忘了。”
“原来你怕的是这个。”他松了口气般舒展了眉头,一双眸子柔缓情切的凝视住我的眼,“自我知晓有症状如此起,便每日将与你之事对你之情载于纸上,断不敢忘。”
闻言我总算宽慰了些。想必昨日青儿一事叫他实在疲惫不堪,故此未来得及将其记下。
“那…”我咬了咬唇,沉沉的盯着他的眸子,索性直言道,“你可还欢喜我?”
他诧然片刻,继而将唇微微弯起,面色沉静掷地有声的表明我,“喜。”
我一颗心总算放宽下来,执起他的右手提醒他,“你要时刻记住你手上的这枚凤凰印,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若是白白负了我这份心意,我一定不遗余力把你的心脏剜出来剁碎了喂狗。”
他唇边的笑涡又深了几许,“我定时省吾身,时刻警醒。”
见他如此坦诚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别开头,“你先出去罢。”
他闻言未动,却倾身衔住了我的唇,尔后趁机反掌握住我欲抬之加以反抗的手。我止住抵触动作,一面不受控制的任眼皮拢下,一面安慰自己,本君乃寿比天高清白一世仁慈善德的好天君,原着实是想使把劲将他给甩开的,只是无奈看到他那么个轻阖双目啃得甚为深情专心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挣扎才会不得已委屈迎合。天地良心!
在说服了自己眼下的行为实乃一念仁慈善德的举动后,我总算开始安心啃起他的嘴来。
“阿九。”宋子重推门而入,手中的折扇应声落地。
听到这声喊我手忙脚乱的推开庑茗。
子重君咳了一声,极不自然的捡起折扇,讪讪道:“那个…我无意打扰,多有抱歉…你们…继续,继续!”
“子重兄…”我干干的叫住了他,心虚道,“子重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样的…”
“嗯。”庑茗亦帮衬了一句,对子重淡淡解释道:“确实并非你想的那样,她方才腹痛时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我见之不忍,只好在她嘴上咬出些气色来。”
闻言我抖了一抖,正准备遁走的宋子重亦然抖了一抖,且见他尴尬的飞快朝我唇上扫了一眼,继而对庑茗抛下一个激赏的眼神,“这气色,委实给咬得很不错。”
待宋子重健步如飞的遁后,我从脖子一路烫到耳根,恨不得当即就躺回床榻拿被子将脑袋一头蒙住,于是别过头对庑茗说:“你走罢,我眼下不想看见你。”说罢又觉得,这么个口吻好似嗔怒般很是矫情,于是又画蛇添足的同他解释道:“这不是矫情,是真的不想看见你。”
“噗!”
他忍俊不禁的低笑了一声,带着笑音无奈道:“好罢。”
“对了!”我忽然一个激灵,对他道,“今早是你将我抱回房的?”
见他不解点头,我愤愤然道,“果然是你!”
“你才家猪转世你全家都家猪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