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敌手》暮雨笼晴

4、Chapter4：只手遮天

　　Chapter 4
　　次日清晨七点，明媚的日光肆意地从树叶的缝隙中透下来，洒在绿茵地里浅眠的少年身上，浅色的头发遮住眼睫，白净斯文的面容斑驳，右耳的蓝宝石耳钉闪烁耀眼光芒，他的头发灼灼生辉，甚是耀眼。
　　传说拥有浅金色头发的人都是天之子，他们仿佛头顶光环，身着白衣站在上帝身侧，享有无上的荣光。他们的面容纯净而无暇，最最接近天之使者的原貌。
　　也许许多年后，后世的天使们笑容看起来依旧温婉妍丽，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内心是否依然虔诚如初，只怕是心中深处早已被名为欲望的恶鬼种下了一颗颗毒瘤。一世福音或是一场浩劫全凭他们的心念。

　　嗜睡大概是大家的通病。学院特别贴心地把上课时间设在九点半。他的时间还很充裕。
　　亚瑟粗略地将精装本的校规浏览过一遍后，就将它扔在一旁置之不理，他用手微微遮住刺眼的阳光，却睡不着，内心最深处那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的地方故态复萌。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曾童稚天真过。他曾经真心喜欢过几件事物，比如看日出日落。只是在那人病逝后，一切都变了。他被迫失去了贵重的姓氏，为了活命，甚至连名字都得舍弃。再后来，他丢弃了所有的闲情逸致，再也不把时间花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他啊，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现在，凉薄如他，对待何事都不再用心，只是用脑袋冷静地思考，分析，最后选择最优的方案做出行动。并不是铁石心肠，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总有足以让其为之心灵柔软的事。那之后，他不为任何事物停留，机械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度过每一秒，周而复始。
　　感到有人接近，亚瑟睁开假寐的双眼。
　　“你好”是昨天那位戴金丝眼镜显得颇有书生气的棕发男生，他缓慢地对亚瑟伸出手“洛特•劳伦斯，学生会财政部长。”
　　“你好”亚瑟礼节性地微笑，握住劳伦斯的手站了起来，轻描淡写地整理微微褶皱的西装校服。
　　“本来应该是组织部长来带你熟悉学院，但她偶有不适，会长就让我来帮你完成新生能力测试以及带你熟悉环境。请往这边走。”亚瑟用眯起的眼睛笑看他，不置可否。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两侧种满银杏树的大道，叶落纷飞，金色地毯由脚下一直绵延到戒律大厅的喷泉池。亚瑟看着这耀眼的颜色，回忆起了昨夜在华灯之下，在漫天的璀璨光晕下，那个女人如骄矜高贵的黑天鹅般的无可挑剔的姿容举止，那个女人舌灿莲花的八面玲珑，以及，那个女人不动声色的骄傲，竟是比从前的他还要张扬，还要铺张，只是越是如此，他却越是看见了她隐藏至深的脆弱，那是与这里浮华喧嚣格格不入的寂寥世界。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觉，像是怜悯，又像幸灾乐祸，毕竟，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他，深陷在仇恨的沼泽中无法自拔。同为被抛弃的棋子，同为家族内斗的牺牲品，既然命运安排他们的相遇，他定会好好地利用。亚瑟漫不经心地用脚碾碎银杏枯叶，一路走来
　　“这是‘回忆长廊’。”劳伦斯见两人一直没有交流，罕见地打破沉默。
　　“嗯”亚瑟看着沿途无比熟悉的风景，脸上除了习惯性的笑之外始终没有太多表情。
　　“既然已经准备完毕，那我们就进入正题罢。我们所就读的这所学院共分为五个司，也就是五个系。按照去年第II学期进行的校内考评，排行分别是武装司，研造司，侦查司以及 策划司。
　　还有一个是在今年的第I学期被院长创建的新兴部门——情报司。入司要求严苛，创立时间尚短，学员只有学院最多的武装司的5%，但校董会投入的资金却与有庞大研究经费开销的研造司相等的特殊部门。”
　　“当然，若只有这些，这个学院未免太过乏味。”劳伦斯耸了耸肩“学院提倡民主自由，社团的力量空前巨大，学生领袖们的权利连带着也被无限放大，学生们以报名的方式参与竞选，然后进行全校公投。其实每年参加竞选的学生都有四百多位，待竞选的职位无论大小却也只有二十左右，所以他们的个人魅力，人际关系，家庭背景在这时就显得尤为重要，要想在金字塔塔尖站稳脚跟，这三样，样样不能少。
　　学院里最大的社团是学生会，它与其他社团的不同点在于，它是被校方默认为中央管理者的学生组织。如果说全校一千六百四十七名学员是学院的新鲜血液，那么它，就是唯一能被称为‘血管’的组织。”劳伦斯有些骄傲地笑了笑。
　　“你好像还漏了一环呢” 亚瑟双手插在裤袋里，随意地靠在喷泉池边上。“血液会经由血管从心脏流向身体的每个角落，再经由血管流回心脏。那么，谁来告诉我，学院的心脏，这所学院的实际控制者，究竟是学生会，还是另有其人？”亚瑟身子微微向后倾，用双手撑在身后的石英柱上，逆着光，微笑着将问题提上台面。
　　“学院的心脏，是学生会的核心成员，即高级管理人员。包括正副会长，各部部长和副部长。”他知道亚瑟居心叵测，有心试探。姑且不论亚瑟逻辑如何严密，其语气之沉稳，态度之和煦都难以让他抓到一丝一毫的漏洞。不过，该说的他会说，不该说的半个字也别指望他透露。其余的按照殷璎吩咐的那样不予以理会就好，他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回答“按照既定的规则，各部的部长或副部长的其中一个，必然都是五司中的委员长或副委员长，而另外一个则是我们的人，一来互相监视，二来作为衔接学生会部门与校园部门之间的纽带。一旦某个司有什么风吹草动，学生会必将先于校级领导得知，权衡利弊之后，有选择性地呈报上去。于是校方看到的往往是经过筛选和过滤的资料，而真实信息则掌握在我们的手上。”
　　“高度‘中央集权主义’的完美应用，你说对吧？”劳伦斯略感得意，长此以往，学生会只手遮天指日可待，他为那个人感到由衷的高兴。
　　“‘中央集权主义’？我记得那是太息国和寮宇国的政治理念。只不过，太息仍是闭关锁国的封建君主统治，而寮宇虽然与邻国有诸多贸易往来，但宗教的力量太过庞大，早已渗透了统治阶级。校董会和校领导会干涉学生会私下的运作吗？”冰蓝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审视眼前这个看似呆板，实则精明的人，想必诸多诡秘计策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我前面说过吧，正副部长中必有一人是我们的人。起到制衡作用的五个学生必须足够优秀，或者说他们得拥有能与一个司抗衡的庞大势力。家族的力量举足轻重，这种资源不利用未免太过浪费。学生会从整个学院六百四十七名学员中遴选出来的五人，背后可都是校董会里说一不二的校董，有三个还是直系子弟呢。所以学生会会得到校董会的鼎力支持，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劳伦斯笑着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学院的首席校董应该是殷家。他们的态度能左右整个校董会的态度。”
　　“殷家一直持中立态度。就目前情况看来暂且不会成为我们的阻力，不过，我们也不指望他们会成为动力就是了。会长她……毕竟身份有些尴尬。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殷家正统继承人殷瑾，不是简单的角色，或许以如今我们的势力是能够与在四年前的他分庭抗礼的，但如今的他绝不是我们所能肖想的对手。当年，除了素有‘王室的荣光’之称的六殿下，便再也找不到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加之母亲出自王室，在贵族间颇有些声誉。况且，殷瑾，他是军阀学院上一任的学生会主席兼武装司司长，四年前作为交换生前往寮宇国，而会长就是在去年得到了空缺三年之久的学生会主席之位。或许，纵使……纵使会长再怎么努力，位份的差别也始终摆在那里。殷瑾不出意外，会长永远只会被殷家当做备胎。总有那么一些事情，不论如何努力，都是无济于事的。”劳伦斯越说越小声，脸上一抹哀色。
　　亚瑟安静地听着，睫毛低垂，让人愈发捉摸不透，他合起手掌，任凭手中把玩的右耳的蓝宝石耳钉扎入手指，却一点痛感也没有，他并不是没体会过这种无力感，被家族抛弃的痛苦与绝望，就像毒蛇盘踞在你的心头，留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并不认同劳伦斯说的那句仿佛宿命一般的话，那不过是懦弱者的借口。
　　如果是认同了被命运抛弃的宿命，他不会坚持着活下来，不会回到这个肮脏无比的国度，更不会来到这个学院。他精心筹划，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到头来，就是为了反驳劳伦斯那所谓的箴言。
　　他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夺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殷璎与他是一样的人。在学院里只手遮天只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她想要的，只怕远远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