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名 者 的 墓 碑》雪豆包

5、死神篇

　　海岛特有的海风温和而持续的吹拂着他们的身体，带走了烟雾和眼角的水迹。

　　伤害可能制造爱，伤害也可能毁灭爱，但最重要的是伤害能证明爱。这是川的理念，他通过一次次的伤害别人，来证明别人对他的爱，又一次次地伤害自己来证明自己对别人的爱。这也许就是从没有得到过爱的孩子所能表达自己爱的极至。
　　很傻吧
　　不，是很悲哀。杰不赞同这种观念，却能体会到里面深深的无奈。从没得到爱的孩子，又怎么知道如何去爱别人。川身上有的只有伤痕和利刃，靠近他和被他靠近得到的都只有心疼和伤害。

　　他们的再次相遇是在一年后的开学典礼上，老K见到了作为新生代表的海。后来说起他们的相逢，老K说是一种命中注定，川也同意，但海却认为更是一种巧合的偶然。撞出来的缘分，本来就是偶然大于必然。
　　但是如果没有后来的恐怖袭击，那么之后的所有学校时光甚至整个人生他们都不会再有交集。

　　那是2022年10月某日的夜晚，安逸的HK，终于被一声巨响打破了平静。一向的中立和无军事化管理让HK在恐怖主义盛行的二十一世纪一直处于世外桃园的超脱境地。但还是因为自治政府不久之前出席了美国主持的经济会议被新恐怖势力认为是可以教育的典型。
　　一颗放置在市中心广场的炸弹拉开了这次袭击的序幕，可能炸弹时间设置有误，亦或者只是一个警告，半夜广场炸弹的爆炸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由于应对这方面的准备不足，惊慌失措的政府向美国寻求帮助。可这反而激怒了恐怖分子，随后的公交巴士，政府大楼甚至居民区和学校都受到了袭击，造成死伤众多。

　　那所受袭的学校就是圣庭教会中学。
　　正值高三的老K还记得看电视得知HK发生袭击时，川脸上莫名的笑容。他说HK新的时代要开始了，这个城市的灾难在他看来更是一个机会。他趁着学校停课消失了几天。回来的时候老K刚接到母亲的电话说他们社区也被袭击了，一幢房子被火烧光了，他们全家打算到国外避难。
　　老K没打算一起，但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川。川看来早已知晓，那幢房子就是他养父的房子，瘫痪在床的人无法自行离开，理所当然的被烧死了，对于躺了六年的人来说也许也是一种解脱。
　　老K喜欢这个结局，至于过程如何他不在乎。

　　三天后，学校大部分的学生已经跟随父母离开了HK，六年级寝室里剩下的只有川和老K。那件事故发生时，老K和川正约好一起出去吃饭，他因为琐事耽误了一会，等他赶到中庭与川会合后不久，一辆停在中庭的汽车就爆炸了。
　　川和老K都楞住了，这和电视里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声音几乎震破耳膜，火光和碎片到处散落。直到有人尖叫着呼喊校长，老K才想起那是校长的车。
　　他注意到远处跑来的海。这六年他们虽在一个校园，有始致终却没有再说过话。今天他却忘记了隔阂，伸手拉住了就要往火里冲的海。而一直冷漠的川也出手拉了一把。

　　结果，校长夫妇都在车上，当场死亡。

　　后来警方提供的嫌犯中，有人认出一个当时在中庭徘徊的人。于是这个案子就这么了结了。牧师一生所办的学校被一个珠宝商买下更名为庸俗的永恒中学，至于后来被海买回来又恢复为圣庭中学，这都是后话。

　　在当时这是海人生中最大的打击，在HK他没有其他亲人，那时一直站在他身边就是川和老K。

　　老K对川的态度转变很不解，川对海一直是冷漠甚至是蔑视的，因为他的关系使老K也无法与海接近。但在事故后他却温柔的如同母亲一般安慰照顾着海，他的真诚完全令人难以抗拒。在处理后事时表现的冷静和得体又象父亲一般给予海安全感。感觉川的热情积累已久只是在等待这宣泄的时机。这种待遇老K从来没有得到过，不过对他来说还是更习惯川的白眼和冷言冷语。
　　后来老K才明白，川一直痛恨的其实是海身处的阶级。他突然转变的原因只是——在事故发生的一瞬间，他们的地位平等了。

　　海就象被拉下神坛的天使，川开始注意到以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美好。他的善良和悲伤都是川从不曾拥有的东西。葬礼举行完毕的夜里，当海一个人站在学校中庭抖的不可抑制时，川向他讲述了自己的过去。这是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诉说童年，并不是要博取同情，只是想用一种更深的痛苦来缓解海的痛苦。
　　结果最后是海回头抱着川安慰了他。
　　那个怀抱单薄却非常温暖，让川想起母亲给他讲故事的那个夜晚，产生了一种想永远投入其中的欲望，好象这就是他人生的归宿。
　　无论多广阔悠远的川最终都需要回到大海啊。

　　恐怖袭击还是过去了，更加严格的出入境管理和已经破碎的安全感，使HK的经济受到严重打击。市民开始寻求其他安全支持，枪支泛滥，毒品交易猖獗。地下社团迅速抬头成势。

　　在这种形式下，毕业的川和老K都没有申请大学，川迫不及待的想开始自己的事业。他向他们描绘过他的理想，一个属于平等的自由快乐的新世界。他讲述时的神情，深深感染了他的听众，令人对新世界的美好坚信不疑。老K自然是其第一个合伙人。
　　他们选择起步的是川比较熟悉的运输公司。虽然开的是运输公司，但运的是什么货他们基本没有选择，而且越是危险的货越可以赚钱。渐渐的，他们已经越陷越深。尤其是川，他开始选择客户。因为要在众多帮派的斗争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并获得利益，不选好路线是无法前进的。
　　到目前为止，川的每次选择都让他们左右逢源。

　　不过很快，他们就遇到了第一个瓶颈。

　　牧师没有很多积蓄，因此第二年毕业的海也不打算念大学。但川却坚持，学费他来出。他似乎成了海新的家长，有时严格专制的没有任何余地。
　　那天，他们大吵一架。最终以海的摔门而去结束。虽然不再是养尊处优的二世子，在某些方面他也融合的很快，骂脏话、打架、抽烟，但他身上的贵族脾气还是依然存在，任性、撒娇、骄傲，虽然那也是他独特的魅力点，但有时也常让老K和川头痛不已。

　　海一连三天都没有音信，川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找到了他现在的住址。那是一个警察的家。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川让老K去门口候着。
　　这也是川的一向作风，他不会低声下气去求人，也决不会表露妥协，即使他内心如此。而至于那位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一旦他们吵架那么老K就是最倒霉的那个。
　　好不容易等到海出来，看到老K他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回去吧，川他也是好意。”老K递过一根烟。
　　“我知道，过两天我会回去。”
　　海低头，用脚在地上画着圈，老K知道他只是拉不下面子。
　　“那个是谁？”
　　“我哥。”
　　“你有哥？”
　　“不是亲哥，是以前我爸的养子。刚巧那天出来遇到拉，我也没地方去。放心，哥是个好人，以前就最疼我拉。”
　　老K还是不放心，不过对方是警察，他也不能说什么。

　　回去才知道川已经找人查过那个警察，那个警察叫阿泰，7岁的时候跟着父亲来到HK，但父亲吸毒死了，然后被牧师收养。又一个上帝仁慈的受惠者，但他显然没有感恩的心。一直在学校为非作歹，最后16岁的时候自己跑了出去，后来一直在街头混着，现在不知怎么让他做了警察。一种说是他卧底出卖了一个大佬，一种说是某老大让他去警队卧底。
　　“这么夸张，活象一部老电影，叫什么来着？”老K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来，“反正我看他不像好人，你快去把海叫回来吧。”
　　川没有说话，拿了外套就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
　　果然他出马比自己强多了，老K吐着烟圈。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第二天老K送完货回来，家里就像被抢一样乱成一团，这是川租的公寓，三室一厅虽然不大也很舒服。因为他们的业务关系，这里从不会有梁上君子光顾。但今天的光景，老K第一时间很不专业的想到了报警。
　　海从屋里出来制止了他，然后老K就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躺在他的床上。海紧张的抓住他的手，说他刚才回到家，看到屋里乱成一团，然后一个人在地板上流血，他也不会治疗，就只是胡乱给他包扎了一下。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死啊？
　　老K怎么知道怎么办，再说遇到这种事的第一反应怎么会是给他包扎，不是悄悄的扔出去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连他的眼睛都写满了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的床啊～～～～

　　很快川被叫了回来，他查看了屋子周围的情况，离开这里一个街区不早前刚发生一起枪战。屋顶的天窗开着一条血迹顺着那里进入屋里，看来那个血人应该是从那里逃过来的。
　　川熟练的取出子弹，再紧紧的包扎好伤口。扎的那么紧，海看着都疼。结果被骂“废话，不然你想他流血致死吗？”川没想到小时候看母亲帮人包扎伤口赚钱学的这手，还能派上用场。
　　能不能活就看他的抵抗力了，很多人都会因之后的感染而死。
　　不过不管他是死是活，都是一个危险人物，很可能会被连累，川决定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你要把他扔到街上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救他。”海表示反对。
　　“是啊，现在这样我们也很难移动他。”老K也否决了行为的可行性。
　　川想了下，这么大的目标要扔出去的确困难。现在只有等他好点或者死掉才好解决这个问题了。

　　屋里终于恢复了宁静，海想起刚才包扎时发现的钱包，打开里面有伤者的护照。
　　“哈，小雪，原来他叫小雪哦，好可爱的名字，一定是个好人。”

　　川却一点都不这么想，一个人的名字就能决定好坏的话，那这个世界就简单的如同玩具了。不过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救那个人，也许是因为刚结束的2035年被称为死神年，他已不想再见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