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见》Cansee

11、10

　　女人也不打算跟他抬杠，只是缓缓地吐出烟圈。
　　“你就不打算回家哄哄老爷子？孩子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估计回去咱俩都得给他狠抽一顿。”
　　“他有种就直接过来抓人。”男人冷笑着翘起二郎腿，露出不和谐的粉色拖鞋，“他还以为是以前呢，老子现在有财有貌何必听他的。”
　　女人听到他的话夹着烟的手抖了抖，然后潇洒地把烟扔地上一脚踩灭冲上去揪起男人的衣领，动作流畅娴熟至极。
　　“你个死小子不去做牛郎真他妈可惜了，也没个女人治得了你，要不找个男人试试看？？”
　　男人也不羞不恼，依然悠闲地拿着酒杯喝了一口，抬头认真地看着女人。
　　“要不…就姐夫好了？省的麻烦。”
　　“我去你的！”女人皮笑肉不笑地狠狠掐了他一下。

　　秋见在Autumn没有坐了多久便回家了，开了门亮了灯，看着自己蜗居的不足40平米的小房间，再想了想江哲语那辆奢华的保时捷，她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

　　她有点想回家，尽管她很少提起过这个家。
　　她的家在南方一个小城市，父母都是市一中的语文教师，文秋见这个名字还是爸爸给她起的，倒不是因为她在秋天出生，而是爸爸第一次在公园里看到妈妈就是秋天。在父亲不曾发病前，一家人的生活可谓是过得有滋有味的，她的童年就是在一中的荷花池畔度过，听着朗朗书声玩着蟋蟀好不快活。
　　可是才小学三年级，爸爸就病了。那一年多里秋见似乎从来没有看见过阳光，每天低着头穿梭于家里和医院之间，病房里传出的惨叫，偷看妈妈存折余额时的恐慌，直到最后回到永远少了一个人的家。那种痛苦和无助的感觉她这么多年来怎么也忘不掉。
　　秋见以前的人生规划就是好好读小学，好好读初中，然后考上市一中，大学不去个复旦也能去个北京师范，然后回来市一中和爸妈一起当老师，一家人聚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爸爸离开后，秋见就开始变得有点薄情。她很害怕回家，害怕看到妈妈总是一个人。她会认为不如从一开始就一个人生活，那就不会伤心，更不会孤独。
　　可是此刻，她独自坐在家中，真的突然觉得很孤独。

　　三个月的试用期已经过了一大半，秋见在CNP一路也混得算是顺风顺水的。Jessie他们已经完全把她当自己人了，占熊也说秋见留下来绝对没问题。
　　但是，人事部那边似乎出了点问题。

　　人事部主管Linda，全名李琳达，芳龄三十有余，未婚，传闻是一董事的外甥女。此人是CNP所有女职员的噩梦，只要你比她年轻，你结了婚，或者你比她漂亮，那基本上她就绝对不会看你顺眼。此人性格龟毛，偏偏后台过硬，啥都要管。传闻喜欢每天下午2点——也就是大部分人的饭后钓鱼时段蹬着她的13厘米圣罗兰金属头来巡查。要是给她抓住了你偷懒，那可是你们老大也罩不住你。
　　偏偏此人今天发邮件给秋见，让她下午到人事部去坐一坐。此言一出，整个策划部都震惊了。此时大家都抱着深深的同情与焦虑围着秋见。
　　“哎呀妈呀，居然让你摊上这货了！”Jessie一脸无奈，“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了她什么了？？”
　　“真没有啊。”秋见一脸沮丧地支着脑袋苦苦思索，“我就只是在餐厅见过她几次，她看都没看我。这么说，我是不是混不到转正那天了…”
　　“开什么玩笑？！”Jessie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大家都抖了抖，“我们策划部之花要是给这八婆赶出去了，策划部脸面何存？！！！”
　　“别太紧张，或许她只是吓唬吓唬你罢了。”阿珍倒是颇淡定，“你又没有把柄给她抓住，她再牛逼也不能怎样。”
　　于是秋见只好忐忑地过了一个上午，连和林寂寒拌嘴的心情都没有了。可是今天林寂寒似乎心情挺好，此人心情一好就嘴贱，这不，看他翻着杂志有一句没一句的那个得瑟样，秋见真是恨不得拿鼠标塞他嘴里。
　　“啧啧啧，现在国内杂志的水平都差到这程度了，介绍的地方没点新意，我都去过了还让我看啥呀？”
　　“谁让你上班看杂志的？！”秋见火气正旺，一把夺过杂志，“有人收着那么高工资还天天摸鱼，有人每天累死累活可是工作都要保不住了。”
　　“啊，你好大怨气。”林寂寒不慌不忙地抽出另一半杂志草草翻了起来，“也是，一把年纪的又没男人又没钱…哟？这款表终于出新款啦？买来配鞋子也不错。”
　　秋见凑过去扫了一眼，看到手表旁边的好几个零，好不容易才按捺住骂人的冲动。

　　下午4点，秋见心里打着鼓，来到Linda的办公室门口。
　　“进来。”她还没敲门，Linda就在里面开口了，无奈苦笑，估计是等她很久了。
　　Linda坐在办公桌前，镜片后两只小眼睛锐利地打量着秋见。过了一会儿才叫她坐下。
　　“文小姐，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吧？”
　　呵，秋见无言以对。心想我都没跟你说过话，怎么会知道你叫我来干嘛。
　　“对不起，我不知道。”Jessie再三叮嘱过她在此女面前要装温顺装可怜，于是秋见便垂下头略带伤感地说。
　　“我常常跟别人说，新人来到公司其实就相当于哺乳期，公司这么慷慨给你资源给你经验。那么饮水思源，即使作为新人不能干什么大事也不能帮公司倒忙，你说是不。”
　　秋见无言地点点头，心里却暗道不好。Linda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早上上头传来消息，对手杂志社有人盗用了我们最新一期的企划。”Linda不紧不慢地说，两眼紧紧地盯着秋见的反应。
　　秋见心里很是一惊，抬头直直地看着Linda。
　　“那么您的意思是…？”
　　“我不是策划部的，当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搞的鬼。不过说来也奇怪，怎么没来新人之前倒没事呢？”Linda傲慢地双手交叉在胸前，无比高贵冷艳地看着她。
　　秋见眉头紧锁，看来这次事情不小，上面就是要找她做替死鬼她也没得伸冤。
　　“李主管，你这么对我一说我自然是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是这样草率下结论是不是太鲁莽了一点？”
　　Linda笑了，她的笑声听起来让人极其不舒服。
　　“我当然没别的意思，只是跟你谈谈罢了。不过呀，新人就得有新人的样子，你不对公司表表忠诚的话就难免有些人怀疑你啊。这样吧，我刚刚顺路去编辑部拿了一些原稿回来，负责整理的同事又不在，既然你是个新人也没有什么要事，那就麻烦整理一下明天拿过去编辑部吧。”
　　秋见咋舌，这女人还真是什么都管，这么过分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不过看她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也只好咬咬牙接了过去。

　　秋见步入职场，第一次体会到给人整是个什么感觉。
　　稿件铺天盖地而来，Linda好像发上瘾了一般每隔几分钟就给她发一份，源源不断。刚开始秋见还想着通个宵应该能搞定，但是随着稿件不断增多，她开始意识到Linda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有时间做完。
　　“哎。”叹了口气，秋见坐在椅子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看看表，已经晚上9点多了。除了咖啡秋见还什么都没下肚，偏偏今晚策划部没一个人加班，空空如也的办公室让人更提不起精神。
　　“什么破稿件，去死，去死！！”她烦躁地握着拳头砸键盘，“我不干了！！”
　　“什么不干了？”突然有声音传来，吓得秋见差点跳起来，只见林寂寒站在办公室门口，表情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吓死我了，你怎么回来了？”
　　“忘了拿家里钥匙了。”林寂寒迈着长腿走过来，弯下腰在凌乱的桌面上翻出一条钥匙，笑了笑，“找到了，先走了。”
　　“喂！”秋见连忙叫住他。
　　“干嘛？”他回头，幽幽地看着她的电脑。“你该不是想叫我留下来陪你吧？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人真是！这种时候倒想起自己是个男人了？！秋见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一点战友精神都没有。
　　“算了，你走吧走吧！！我自己也搞得定！”
　　“呵呵，可是为什么你一脸要哭的怨念表情？”
　　“我哪里有？！”秋见用手扯了扯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哪能指望您老帮忙呀…”
　　“啧啧啧，真是口是心非。”林寂寒坏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算我倒霉。哥帮你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先去泡杯咖啡。”
　　…
　　他说啥？
　　他说他要帮忙？
　　秋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林寂寒已经把她挤开自己坐在电脑前面了。
　　“妈的，这老女人是用生命在给你小鞋穿啊！”他一边拉着鼠标一边感叹道，“你莫不是跟她抢男人了？”

　　反应过来的秋见笑得嘴都要裂开了，这…这天大的好事呀。还哪里顾得着林寂寒的冷嘲热讽，连忙捂着嘴给他泡咖啡去了。

　　事实证明，连林寂寒这样的赶活儿狂人都要被Linda给搞疯掉，两人通宵喝了不知道多少杯咖啡才勉强在天亮之前把稿件全部赶完。途中还夹杂着提神的大小拌嘴吵架不下二十次。最后秋见给累得看啥都是方块字，直接倒桌面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琪琪照例最早提着小包包夹着报纸来到办公室，刚刚走到办公桌旁边，突然啪的一声包包报纸全掉地上了。
　　当然，如果她鼻梁够矮，此时为了戏剧效果眼镜也是可以掉一掉的。

　　只见靠窗的那张办公桌，秋见和林寂寒两人双双趴在桌面上大睡特睡，两人的脸居然还凑一起去了，最诡异的是，秋见的身上，明明白白地披着林寂寒的办公室专用米妮老鼠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