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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忧心悄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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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六年冬天,雪又早早的开始下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飘了近半个月,整个魏宫已被厚厚的积雪堆满,一些庭院中还有先前剩下的几枝惨败的荷花也已耷拉下去,所有的树都只剩光秃秃的枝丫,顿时一股萧索的寒意袭来。
清扬身着一袭紫衣,外面罩了貂皮斗篷走到了宫墙上面,她看着宫外的平城一片银装素裹,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冰冷的雪落在身上融化,就好似曾经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一点点抹去。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被义父关在宅子里整整一个冬日,每天等天祭回来,她总会缠着他讲些有趣的事情逗她开心。此刻,所有的委屈和无助,都化成泪水在大雪中洒落。对于这个从小就失去父母,在义父的宠溺下长大,和这个偌大的魏宫没有过任何交集的清扬来说,这段日子过得像漫长的十年,她像个孩子一样肆意地哭了起来,任凭刺骨的寒风吹到脸上,将泪水一点点地风干。她多么想念义父,多么想念天祭,想着他们有朝一日能带她离开这里,可是他们又在哪里?
在宫墙上站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冷风吹得她有些禁受不住,几声咳嗽,贴身的婢女白芷过来劝说下清扬才离去。
回去的路上,路过中天殿,忽然看见两个魏王身边的宫人从里面匆匆地跑出来,一路私语着,直到经过清扬身边,一个打了个眼色,另一个才连忙闭嘴,两人俯身给清扬行礼。
“你们神色匆匆,出什么事了吗?”清扬警觉地问道。
“呃……”两人吞吞吐吐不做回答。
“魏王是我的亲叔父,他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清扬厉声问道。
两人也知道面前这位青阳郡主甚少与人亲近,脾气又难揣测,怕是得罪了日子也不好过,于是只好一五一十地道出来:“今日午后,贺妃来中天殿伺候魏王,竟惹得魏王大发脾气,现在尽被拘禁了起来,贺妃胆小一个劲地啼哭,现在魏王嚷着要处死她呢。”
“什么?”清扬不解,“贺妃做了何事,惹得魏王如此盛怒?”
“好像……是立储的事。”
“立储?当今太子健在,又来立储之说。”
“魏王身子一直不好,却迟迟不召太子回宫。想来是另有打算了吧,听说万夫人在魏王面前提过好几次呢。”
“呸呸!这种话你别乱讲。”另一个宫人白了那个滔滔不绝的小宫人一眼,又抬眼扫了清扬一下。先前说话的那个小宫人赶紧闭嘴。
清扬也不管,兀自问道:“这和万妃有什么关系。”
“呃……万夫人一直都让魏王改立拓跋绍为太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帮着他说话,不过魏王现在除了万夫人谁的话还听得进去。”之前说话的那个小宫人又开始滔滔不绝,“今日魏王就是召了贺妃,说要立她儿子为太子,贺妃当然高兴啦,可是魏王又说,这样一来,贺妃就必须得死,她就傻眼了,不愿意呗,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魏王就怒了……”
“那拓跋绍那边呢?”
“清河王知道自己母亲被囚禁了,就连忙赶来求情,可是魏王并没理会,现在估计也只能干着急吧。”
“嗯……知道了。”清扬冲那个长舌的小宫人笑了一笑。
“啊呀,我说了这么多,郡主可千万要替我们保密啊,魏王现在还在气头上,把我们赶了出来,只留着万夫人一人伺候着,万一出了什么事,难不准我们小命都不保。”那小宫人刚刚还口若悬河,现在又哭丧着脸,旁边的另一位宫人又白了他一眼,摆出一副谁让你口无遮拦的样子,无可奈何。
清扬“噗哧”地被他俩逗得笑了出来:“放心吧,我会保密的。”说罢转身离去。
路上,清扬回忆起那日在后园见到拓跋绍和万人的情景,更觉两人之心昭然若揭,只是不想魏王却拿贺妃的性命威胁,这也难怪,他一向奉行“母死子贵”,拓跋绍想当皇帝,就看他如何抉择了。只是魏王真的会废了拓跋嗣吗?
“嗣哥哥,你要怎么办?”
那一晚,清扬辗转难眠,她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时天色已亮,洗漱完,又开始了一天无所事事的生活。
独自一人走到门外,踩着积雪数着步子,步履蹒跚,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早朝的天安殿前。可奇怪的是,已过了早朝的时辰,天安殿依旧宫门紧闭,门外站满了早朝的大臣,各个议论纷纷。看他们似乎也不甚了解究竟出了何事。
“难道是因为昨天贺妃的事情?”清扬自言自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忽然清扬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形魁梧,清扬认出来正是阴平公拓跋烈,她知道拓跋烈是卫王的亲弟弟,与义父交好,早些年常常来吴府中同义父饮酒畅谈,清扬对他也以叔父相称,常听义父说道,此人刚正不阿,为人耿直。于是,清扬心生一计。
“叔父。”清扬缓步走到拓跋烈面前,俯身行礼,“不知可还记得小侄。”
拓跋烈看到清扬,疑虑一阵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不就是那个古灵精怪的清扬侄女。”
“叔父好眼力,好记性。”
“回到宫中可还习惯。”突然,他顿了顿说道,“关于你义父的事……”
“宫中人人都避讳此事。义父一生刚正,却无辜担上这无虚乌有的罪名。不过好人自有天助……”清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其实,今日见到叔父,小侄是另有一事相求。”
“有话请讲。”拓跋烈倒十分干脆,“若能帮上,定全力以赴。”
清扬瞥了瞥四周,然后低声说道:“这里人多口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是两人走了十几步,周围已无人,清扬这才将昨日听到的事情向拓跋烈说了一遍。
“想必魏王不久定会说到立储的事。这些本与我无关,只是拓跋绍为人大家向来有目共睹,倘若让这样的人将来有朝一日成为帝王,北魏百姓不知会承受多少苦难。”清扬慨叹道。
“哼,以拓跋绍的为人,若做了皇帝,怕这江山也不久矣。”拓跋烈面露鄙夷之色。
“所以,侄女想求叔父一见事,倘若宫中有变,还望叔父能找机会尽快告诉身居宫外的太子。”
拓跋烈点点头:“太子为人谦厚,知书达理,才是理想的君王。”
将此事交予拓跋烈后,清扬才放心离去,心里暗暗祈祷,只愿拓跋嗣能早日接到消息。
宫门直到中午也没有打开。大臣等了一个上午,都各个纳闷究竟出了什么事。突然,拓跋绍走出来,称魏王身体有恙,奉诏将文武百官集合在端门前。拓跋绍站在门后面,对外面的大臣们说:“我有叔父,也有哥哥,你们打算听从谁的?”
大臣们听到这些都大惊失色,一时之间愣住了,寂寂无声。南平公长孙嵩料想魏王大概已不在人世,既然现在拓跋绍传召,那就必然听他的,于是高声说道:“拥护清河王。”众人才知道魏王已经驾崩,但是又不明白死的原因,没人胆敢问及。
阴平公拓跋烈也附和着说道:“拥护清河王。”
拓跋绍见自己的叔父都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拓跋烈又继续说道,“拓跋嗣还在宫外,得立刻将他捉拿回来,免除后患。”
本来就没什么心智的拓跋绍想想也是,于是拓跋烈就自荐说要出宫亲自替他捉拿拓跋嗣。拓跋绍应允,于是拓跋烈连忙离宫而去,直奔拓跋嗣的住处。找到拓跋嗣,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告诉他魏王已死,让他赶紧离开住处,伺机回宫。
拓跋烈回到宫中,告诉拓跋绍拓跋嗣早已人去楼空。于是,拓跋绍收买人到处打听拓跋嗣的下落,打算杀了他。猎郎叔孙俊与拓跋家一个远房的亲属拓跋磨浑声称知道拓跋嗣藏身的地方,拓跋绍便派手下的两个心腹和他们一起前往去刺杀拓跋嗣。叔孙俊与拓跋磨浑出城以后,便抓住那两个家伙前去拜见拓跋嗣,并把二人杀了。一时间,从朝廷到民间,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各有打算。肥如侯贺护到安阳城北,点起警报的烽火,贺兰部落的人都纷纷赶来,其他那些部落也都各自把部队集合在一起。拓跋绍听说人心不定,便拿出大量的绸缎布匹,分别赏赐给王公以下的官员,希望以此收买人心。而拓跋嗣在平城暗中与各位重要的大臣取得联系,夜里又禀告安远将军安同等人,文武官员们听说了拓跋嗣要回宫的消息后,纷纷起来响应他,争先恐后地出城迎接。
当拓跋嗣来到城西,侍卫早已抓住了拓跋绍押送给他。拓跋嗣问及魏王死去的原因:原来当日贺妃被囚禁,拓跋绍接到母亲的密报说魏王要杀她。于是,无计可施的拓跋绍便串通万人,收买了魏王身边几个宦官,同武士连夜跳墙进入,来到天安殿。守门的侍卫的呼喊惊醒了拓跋珪,可是身旁的万人早将魏王防身的弓箭腰刀都藏了起来,于是,拓跋绍一刀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听到这里拓跋嗣忍无可忍,纵使如此,他也是自己的生父,况且拓跋珪一向宠爱拓跋绍,他怎么忍心下的了毒手。于是他果断地处死了拓跋绍和她的母亲贺妃以及万人,诛杀拓跋绍手下武士以及作内应的宦官宫中人员。
一切尘埃落定。拓跋嗣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魏宫,他朝着天安殿走了过去。远远地,他看见一个女子,身穿鹅黄绸衫,长发垂肩,身影单薄,在雪中伫立于天安殿门前。
清扬看着拓跋嗣一步步地走了过来,那个人与多年来梦中的样子毫无二至,修眉朗目,俊逸清秀,他轻扬薄薄的嘴唇,温暖地微笑。看到这些,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嗣哥哥,我好想你。”
拓跋嗣伸出手来替她擦去泪水,接着,一只手揽过她瘦小的身躯,拥入怀中,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傻瓜,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事会让你哭了。”
清扬微微抬头,泪眼迷离中看到他的脸——是真实的存在于她的世界中。那一刻,清扬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的温暖和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