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蓝眼睛的麻雀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杜少康一走进书房，便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这个花香与月季相仿，但是却又比月季香的彻底。他的鼻子向来灵便，所以很快便找到了源头所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即笑道：“出来吧，不用躲了。”
　　听到他这样说，莫愁便娇笑着从藏身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也不顾杜少康是否反感，就小跑着上前抱住他。
　　“你猜到是我？”莫愁仰着头问道。
　　“没有。只是能够轻而易举的进入我的屋子，怕是这世上也只有你了。”当然，莫愁能够来到杜少康的书房这样的机密要地，也是杜少康默许的。
　　杜少康扳开莫愁紧紧箍住他腰的手，然后自己撩衣在椅子上坐好，拿起茶喝起来。莫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拍自己的脑门，然后说道：“哎呦，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然后她就一个轻身不见了。杜少康对莫愁的功夫修为也颇感钦佩，所以他和钟俊离一样，也不再让人对莫愁实行监视。但是私下对她的调查却从未停止过。当然，已经几个月过去了，他对莫愁的来历仍旧是一无所知。
　　莫愁很快就回来了，她背着双手，笑眯眯的对面前的杜少康道：“我要送你一个礼物，你猜是什么？”
　　杜少康闻到这种花香正是他刚才闻到的，而且貌似香味更浓烈起来，所以他就也颇有兴致的道：“应该是花吧！”
　　“答对啦！你总是那么聪明。”莫愁献宝似的将手中的绿色鲜花拿出来，然后对杜少康道：“送给你的。”
　　“送给我？”为什么她总是送他礼物呢？先是一本杜少康觊觎很久的早就失散了的琴谱，后来是一本兵书。而且这本名叫《南子兵法》的兵书简直是他这些年来见过的最有见地的兵法。杜少康很奇怪这些稀世珍宝怎么被莫愁所有，不过想想莫愁平时的古怪行为，他也就释然了。这个人本身就是个谜，只要她还在他身边，迟早这个谜都会解开的是不是？
　　“嗯。阿康，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见杜少康很想知道的看着她，莫愁就不再卖乖的道：“这种花叫玫瑰，和月季算是一个品种吧！”
　　“绿色的玫瑰！这种颜色的花还真是稀奇。你这半个月莫非就是去找这花吗？”莫愁已经半个月没来他这里了，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去做，她不会这么久都不来这里的。况且杜少康也笃定，在莫愁心里，他是她最在意的人。杜少康觉得这种绿色玫瑰实在好看，便伸手要去触摸一下。莫愁却急急忙忙的将花拿开，然后说道：“你小心一点儿，这上面有刺儿呢！”
　　她的手今天一直是藏起来的，所以杜少康并未能看到密布在手上的擦伤。当莫愁伸手去抢花时，他就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一切。杜少康似乎知道了这花是怎么来的，原本只是玩味的心有些软起来。
　　“让我看看你的手。”
　　莫愁却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嘴里嘻嘻回到：“看什么啊？女孩子的手不能随便看的。”
　　“你们那里不可以看女孩子的手？”
　　“不是。”
　　杜少康柔声看着她道：“既然知道有刺，怎么还去摘啊？”
　　“那你喜欢吗？”
　　“喜欢。”
　　“这就行啦！你喜欢的话，我便什么都不在乎。”
　　她那一脸真诚的样子让杜少康更加不知所措，他忽然觉得自己利用她拉拢钟俊离有些不应该。但是他很快就将这种情绪压下，心里有一个声音已经将所有的负疚都给吞噬掉了。成王者，必须杀伐决断，心狠手辣也！
　　杜少康找出药来给她擦了手，又将几个重要的伤口给包了起来。他很认真的做着这一切，直到莫愁的眼泪滴到他是手上，他才感觉的到。
　　“怎么哭了？这么大的丫头了，还哭鼻子。”他拿出手帕来，想要将莫愁脸上的眼泪擦去，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将手帕塞到莫愁手里，自己则坐到了书桌前。杜少康心里突然异常烦躁起来，他现在根本不想看到莫愁。他没有想到的是，莫愁哭得时候，他的心里也会很不舒服。
　　莫愁却笑了，她没有用那条绣着“康”字的手帕擦脸，而是再次不厌其烦的走到杜少康身边，坐在地上，然后将头搁在他的腿上。
　　“我好想你，阿康。”
　　“……”
　　“我在外面的时候曾看到一对情人，男人叫桑珠，女人叫紫娇。他们相爱，可是因为是兄妹，所以在世俗人眼里，这样的结合是违背伦常的。为了能够长相厮守，他们便预备着逃到深山老林去。但是出逃的前一晚，女孩的父母却毒死了她。为了不让唯一的儿子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死了，所以他们便让写字先生代笔写了一封信给大儿子，信中紫娇说，自己其实早就心有所属，不过是不想让哥哥伤心，所以才骗了他这么久。现在她要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所以也请桑珠忘记她。你猜桑珠看到信后是什么反应呢？
　　当父母找到桑珠的时候，他已经在房里自杀了。桑珠也留下了一封信，他说他看到了紫娇，不放心她一个人走，所以跟着去了！阿康，如果你也爱上自己的妹妹，你会怎么做？”
　　杜少康想都没想就笑着对她道：“桑珠和紫娇的故事很感人，不过在我看来，只要是相爱的恋人，他们都会有这样的举动。而不是因为他们是兄妹。我即便真有一个妹妹，我也不会对她存在超越世俗的兄妹之情，我毕竟是这个俗世中的人，前人定下的条条框框就算不全对，可有很多还是正确的。所以我也会遵守。人伦还是有实行下去的必要的，这样有助于社会安定，也就不会出现突厥部落的那种父子争妻的笑话！况且我没有妹妹，也就没有那种如果。”
　　莫愁楞楞的看着他，她忽然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曾这样坚定的对她说过，他是不可能和她如何的，因为她是他的妹妹。所以他死了，她将他杀了！
　　“你怎么了？”杜少康见莫愁用冷冰冰的目光盯着他，他一时有些失措，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让她不高兴了。他不喜欢莫愁这样看他，所以就想去摸莫愁的头。没想到莫愁冷冷的避开他，然后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看着莫愁孤寂单薄的背影，杜少康突然好可怜她。她身上一定有故事，可是这个故事最好与他无关。

　　钟家二少爷身体不适的消息早就在京城传开，许多见过钟千乙的人乍听到这个新闻还都感到不可思议。在熟识的公子哥们眼中，钟千乙这个大少爷向来都是身体健壮，吃喝玩乐无所不能的。按理来说，如果连他都能生病，整个京城应该至少有一半的人生了病才对啊！
　　钟府里更是笼罩着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钟老夫人听说这个最宠爱的孙子生病了，立即命人将钟千乙搬到自己住的别院，最后还是钟千乙坚持要住在牡丹亭，老太太拗不过才算事。
　　钟老夫人之所以搬去别院，当然还是因为钟俊离不同意将莫愁送走。范夫人来替侄子求情，还被老太太数落了好一通。现在可好，没人去请，听说钟千乙身体有佯，她立刻又搬回来了。
　　作为兄长，钟俊离却是只在外间向大夫问了弟弟的情况，然后就不关心了。钟俊离的做法更加惹得老夫人对他偏见加重，如果不是看钟俊离是嫡长孙，钟千乙又不愿担当大任，老夫人一定早把钟家这份家业交给钟千乙打理。
　　钟千乙整日躺在床上，除了发呆外就不再做任何事了。他也不像以前那样追求衣着干净艳丽，甚至是连他最爱的牡丹，他也懒得去看一眼了。老夫人只当他是因为那些花被毁了才这般，所以就下令彻查这件事。得知肇事者是八夫人，本就对莫愁横眉冷对的老夫人越发憎恨起她来。
　　“我早就说过这个女人是红颜祸水，天生的狐狸胚子！哦，这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就没人听老人家的话了是不是？我今天还就要计较一番，我看俊离能把我如何？”
　　钟千乙听了老夫人这样说，原本一天也不说几句话的他竟然开口替莫愁求起情来。
　　“奶奶，这件事跟她无关，你不要去找莫愁的麻烦，那些花孙子本就厌烦了，她毁了便毁了吧！”
　　“什么？你不是从小就对牡丹痴迷不已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就讨厌了？”老夫人听了也百思不得其解。
　　钟千乙又用那种欣赏的眼神说起话来。
　　“我现在找到了比牡丹更值得爱的，所以我便不喜牡丹了。”
　　“那你喜欢什么？我们钟家家大业大，什么东西是我们不能得到的？”
　　“她是无价之宝啊，轻易是得不到的。”
　　钟千乙痴痴的道，老夫人见他如此，只能应了他不去为难莫愁。老夫人走了不久，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了钟千乙面前。
　　“少爷，八夫人原来不是被大爷藏了起来。她像是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大爷也在训斥她。”
　　“她回来了吗？她回来了吗？”钟千乙一听说找到了莫愁，原本还是病怏怏的身子一下子就恢复了力气，他也不顾自己胡子拉碴的邋遢形象，就要往甘宝园赶去。可是刚赶了两步路，他又急急忙忙的折了回来。
　　“人呢？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给爷梳洗！”钟千乙对屋里的丫头们喊道，绿袖这时端着碗药走进来，见钟千乙满面红光，情绪高昂的样子，也高兴的不行，所以就道：“爷身体可好了点儿？”
　　“我没病，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爷，不管如何，这药你还是喝了吧？”
　　钟千乙正站在那儿让丫头们给自己穿衣，听到绿袖劝他喝药，他就皱着眉头道：“不喝！把它们都给爷扔了，这些天差点把我的命喝掉！”
　　“但是爷……”
　　“我叫你扔掉你就扔掉，怎么废话那么多！”
　　钟千乙再也不去管绿袖，而是不停地催促丫头们道：“动作快点儿，瞧这磨叽样儿，碍手碍脚的，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都给撵了！”丫头们知道他向来脾气反复无常，所以被他呵斥也都沉默不语。绿袖见钟千乙一改这些日子的颓废，变得又神采飞扬起来，她忽然有些悲哀。作为女人，她感觉到，自己在爷的心里，已经不再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个女人了！
　　莫愁回到院子里后就开始发呆，她想什么从来都不会告诉别人，也没人会猜到她想什么。钟俊离听说莫愁回来了，百忙之中也赶了过来。他对莫愁实在是太无奈了，因为她，他不得不和杜少康结交。也是因为她，他冲撞了自己的祖母，和自己的弟弟冰火不容。但是他做的这一切，莫愁永远也看不见，就算看见了她也不在意。钟俊离对莫愁是又爱又恨，他恨她的冷漠无情，同样，他爱她也是因为她的冷漠无情。他以为自己可以将她的心捂热，但是他现在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可笑。莫愁没有心，没有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捂热呢？
　　“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钟俊离强压着身体里的怒气，即便他已经尽力做到温柔，但是声音还是情不自禁的高了起来。
　　“不说话是不是？”钟俊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刹那间成了碎片，这种情况直把屋内的丫头们吓得半死。
　　见莫愁还是对他的所作所为熟视无睹，钟俊离恨得一巴掌就往莫愁面门上招去。这时钟千乙却抢先一步将莫愁抱开，这才避免了劈到莫愁身上的一掌。
　　“大哥，你怎么能打她？”钟千乙不敢置信的对钟俊离喊道，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大哥像对待敌人那样对莫愁挥掌相向，他差点给气死。
　　“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来这儿了？”钟俊离见钟千乙来了，虽然肚子里的火气更加疯涨，但是他也没忘记自己是兄长，所以和钟千乙说话还是有些分寸。
　　“怎么来这儿了？我要是不来，莫愁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大哥，你答应我要对她好的，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不遵守承诺！”
　　“你好啊！也学会教训起我来了。怎么，我打自己的女人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钟千乙知道自己没理，可是看到钟俊离那种狠样，他是真的心疼莫愁，怕她被钟俊离伤了碰了。
　　“我不管，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就不准！”
　　钟俊离听了自己的亲弟弟的话，竟然也大笑起来。他突然恶狠狠的道：“你不准，你有什么资格不准！”说话的同时伸手就要去抓莫愁。钟千乙看他掌势如风，竟是将真本事拿了出来，所以一下子就将莫愁推到边上去，也举掌就和钟俊离对打起来。实际上钟千乙早就想和钟俊离打一仗了，他想看看，这个当自己大哥的男人，他究竟有什么资格霸占着他心爱的女人！
　　莫愁站在边上，她仍旧是面无表情，像是陷在自己的记忆中不可自拔一样。屋内的俩人打的不可开交，就看到各种各样的家具在两位的杰作下纷纷命丧黄泉，钟俊离的掌风扫到放在梳妆台上的玉簪，眼看着玉簪就要摔到地上，莫愁突然冲过来就要去接住那支玉簪。与此同时的，钟千乙为了避开钟俊离的攻击，就向后退去。莫愁冲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吓得了不得，便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拉莫愁，钟俊离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身上。钟千乙受不住这一击，当时就吐出一口血出来。
　　钟俊离也没想到钟千乙会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掌，看到钟千乙吐血，他立刻也收住掌。莫愁手中拿着完好的玉簪，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似的，竟然笑了起来。钟千乙看到她在笑，竟然也跟着傻笑起来。
　　“你笑起来真美！”他对莫愁说。
　　钟俊离阴着脸道：“命都要没了，还想有的没的！”当然，他只是看不惯钟千乙瞧着莫愁那种痴迷的眼神。
　　老夫人也接了消息赶过来，看到钟千乙的惨状后，她二话不说就要上前打莫愁。钟千乙见奶奶这般，就先钟俊离一步请求道：“奶奶，求你，不要怪罪她吧！是孙儿自己不懂事，硬要找大哥比武，武艺不精受了伤，是我自找的！”
　　老夫人心疼极了，她怒目对钟俊离道：“俊离，是这样吗？”
　　“也怪我自己没拿捏好火候。”
　　“哼！真是一大一小都不懂事，胡闹什么，这么大了还动粗，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来人啊，把二爷扶园子里去，以后没我的准许，不许他身体未好清楚就随意走动！”
　　钟千乙当然舍不得走，可是如果还留在这里，老夫人肯定会找莫愁的茬，所以他也只能恋恋不舍的走了。离开时他还意味深长的叫了钟俊离一声大哥！钟俊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点头也没摇头。钟千乙得了这个表态，才欣慰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