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妩媚》裕佳理

20、第 20 章

　　风笑天抬头，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明明清亮而温和，却不知怎么让眼前的少女，竟然感觉到了一阵丝丝的凉意，不过阿兰微一哆嗦之后没有放弃，反而鼓起勇气，壮胆问道＂您，您是个冷血的人吗？＂

　　＂那要看对谁＂风笑天垂下眼帘，依旧波澜不惊＂对身边的人不会，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阿兰大着胆子盯着他好看的侧脸，以及睫毛投在脸上的阴影，说道＂您杀过很多人吗，我想问的是，象您这样武功高强的人，是不是可以随便就决定别人的生死？＂

　　风笑天平生大概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这一类的问题，于是道＂你好像对我很有兴趣？＂

　　阿兰低下头，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风笑天道＂第一，我是个普通人，普通的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天下无敌，第二，我杀不杀人，按当时情况而定，就算我不喜欢杀人，但是更不喜欢被人所杀，第三，我无权决定任何人的生死，除非、＂他没有说完，脑中闪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几个字。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何况是对一个不相干的女子，似乎没有必要说那么多自己的想法，她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好了，就象江湖上的人对他的认知一样，风大教主从来是孤高的，冷漠的，他只做事，不解释。

　　他看见林义正往这边来，便道＂我还有事，你先去吧＂阿兰微一躬身，道＂是＂收了茶具自去，林义走进亭中，叫了一声＂教主＂

　　风笑天道＂我要你办的事，进展如何？＂

　　林义微笑道＂教主放心，您老人家交代的事，我哪敢怠慢，一件很快就有结论了，另一件正在着手查，需些时日＂

　　风笑天道＂知道了，你来找我，还有别的事么？＂

　　林义二十七、八岁，干练沉稳，是风笑天得力的左膀右臂，此刻听得自家教主问话，便答道＂启禀教主，这两日发现两、三拨非本地武林人士在城外走动，面孔生得很，身份正在查实＂

　　风笑天道＂目的呢＂

　　林义道＂尚不明了，已派兄弟暗中打探＂

　　风笑天道＂有什么动向立刻回报我知＂

　　林义道＂明白＂

　　林义走后，风笑天独自一人在亭中坐到了上灯时分，自觉腰酸背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知道一会儿会有人来叫他吃饭，但此刻，不知怎么的，居然怀念起莫愁湖边那个小小的馄饨摊子来，很小很小的摊子，只有不多几个坐位，很老很老的摊主，昏黄微弱的灯光，看似不起眼，却每天都在，无论刮风下雨，严冬酷暑，只要你去，它就在那，永远不会让人扑空，端上来的，是飘着细小葱花的，香气诱人的，热腾腾的江南特有的小馄饨。

　　已有好久没去了吧，风笑天想着，每日里忙忙叨叨地，可一旦想起，还是很怀念那味道，那场景的，那是最真实的普通人生活的味道，是平凡而温馨的场景，那摊主老大爷收取一碗一个铜子时的笑脸，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仿佛风雨无阻的劳动所换回的这一份辛苦钱，已是他生命的全部，而吃下他馄饨的过客们，便是支撑他生命的恩人。

　　于是风笑天再次偷偷地溜出了总舵，怀着对一碗馄饨的向往，一个人溜去了莫愁湖，反正在自家地头上，明玉找不到他吃晚饭也不会着急，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果然老大爷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馄饨还是那么香，很满足，真的，风笑天不止一次想过，作一个哪怕仅仅是卖烧饼油条的，平平凡凡，清清淡淡地过一生，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离他不远处的板凳上坐了三个江湖客，风笑天吃完了正准备要走，那几个人的话又让他坐了下来，那三个人声音很小，生怕别人听到似地，其中一个道＂孙三哥，你这情报准不准啊？江怀英那是谁，那样难对付的一个人，你怎么就敢肯定他过不去今晚了？＂

　　另外一个也道＂就是就是，别说老顾不信，我也不能信啊，江怀英啊，他可是赫赫有名的□□第一快剑，三强之一，哪能说拿下就拿下，作梦呢吧＂

　　那孙三哥给他们一个白眼，道＂所以说你们的情报不行，咱在那里有朋友，才得到这秘密消息的，咱敢说，这南京城里，知道今晚这行动的，除了咱，没别人了＂

　　另外那二人道＂是是是，您路子广，熟人多，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呗＂

　　那孙三哥并不着急说，风笑天要不是听到江怀英三个字，也不会在意，这时却暗运内功，将他们的话音尽收耳底。叫老顾的那人急道＂三哥，您就别卖关子了，给透点风吧＂

　　两人都求那孙三哥，那人摇头晃脑地道＂也罢，时辰也差不多了，现在这个点，想必江怀英已着了道，咱就透露点给你们知道＂两人催他道＂您赶紧说，赶紧说＂

　　孙三哥道＂这事起源要算到三年前，江怀英杀了浙江武林盟主白云门他叔叔那一笔上，白家老爷子一向名声不坏，突然一天死于江怀英之手，白盟主自然放出话来，誓要江家兄弟偿命，但他兄弟神出鬼没的，行踪飘忽，不容易下手，白家数年来一直暗中追踪，这不前几天，忽地机会来了，江氏兄弟南下扬州，这一向形影不离的兄弟两个，竟然自个儿窝里反干上架了，这也罢了，居然还分开单独行动了，白盟主得到消息，立刻招集好手，先围攻了他哥哥江少丰，据说江少丰的功夫远不及他兄弟，虽然也爪子挺硬，还是被白家拿下了＂

　　另外两人小声惊呼道＂什么？他哥哥被捉住啦？＂

　　风笑天联想起莹莹的话，心下思量＂原来如此，这下江怀英要吃亏了＂这人虽然与自己齐名，他却从未刻意留意过他的动向，这时却因莹莹的缘故，凝神细听。

　　孙三哥道＂这次白家势在必得，邀了两位好手助拳，一位是华山派的余震，另一位是山东武林盟主傅又法，这二位都是剑道高手，有他们相助，再加上白家的势力，你们想想＂

　　他故意来了个大喘气，停了一下又道＂虽说拿了江少丰，但这边也吃了些亏，那家伙拼死抵抗，居然连余震也被他刺中一剑，我听白家人说，江少丰是怕自己一旦被擒，人家会拿他来要挟他弟弟，所以宁死不降，但到底架不住人多，还是让这边得了手＂

　　老顾接口道＂那江怀英不是比他哥哥更难搞定？他的剑术都传得玄乎了，听说上来就能让人见小鬼阎王啊＂

　　孙三哥冷笑道＂那又怎样，如今他哥在人家手上，他还神气得起来么？除非他不打算要他哥的性命了＂

　　风想天想到莹莹所说江怀英对他哥哥的敬畏之情，不知怎地心里开始不安，想着＂江怀英落了单，对方又有他哥哥在手为质，情形不妙啊＂又想＂这事就在身边发生，怎么教中兄弟都没得到一点风声？＂

　　老顾道＂再怎么说，拿他也比拿他哥哥凶险得多了吧？白家这边罩得住么＂

　　孙三哥道＂谅他能蹦哒到哪去，白盟主已给他放出了消息去，就约在今晚，江怀英又怎样，我看还不得乖乖就范＂

　　＂是，是＂另外两人频频点头，道＂这兄弟俩杀人太多，活该有此下场，江湖上想杀之而后快的人多了去了，一直不能得手，一旦他们的死讯传开，看吧，敲锣打鼓的准不少，对付他们这样的，本来也用不着讲什么江湖规矩，就算使点卑鄙无耻的手段，管用就成＂

　　孙三哥道＂白家说了，这事没成之前，不能透露半点风声，白盟主下令，自家弟子都作寻常打扮，不可惊动外人，更不可对外乱说＂

　　老顾道＂杀江怀英是大快人心的事，做什么又要遮遮掩掩？＂

　　孙三哥不屑道＂你傻呀？白家是浙江武林豪门，用这手段本来就已不甚光彩，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而且凡事还有万一中的万一呢，倘或这样都拿江怀英不住，岂不大大地丢人，所以等确切了之后再说，更何况，＂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南京城是圣水教的地盘，白爷他们在这里闹腾，万一让圣水教产生了什么误会，那还了得？他们那位大当家可不是省油的灯，就算不插手，白爷他们在人家家门口喊打喊杀的，总是不妥不是＂

　　风想天想＂怪不得林义一下子没判断出他们的身份，原来他们故意掩饰了＂

　　另外那人惊道＂这么说现在那江怀英就在这南京城中啰？＂

　　孙三哥道＂我跟白盟主座下首徒是打小的至交，他偷偷告诉我的，叫我不可外泄了消息，不过现在已过了约定的时间，说了也无坊，白家约了江怀英，今天晚上在栖霞寺决一胜负，姓江的这回，是看不到明早的日出了＂

　　他们还在说，风笑天却没有心情再往下听，栖霞寺离此甚远，再要回总舵取马已是不及，绕开铺子，以最快的轻功朝那方向飞奔，他承认自己开始关心起江怀英的命运，或许是因为莹莹的倾诉，又或许他和自己齐名，对他终究还是有一份好奇的。

　　这栖霞寺白天虽有香火，晚上却死气沉沉，空旷漆黑，的确是厮杀的好地方，此时天气虽已转凉，但满山的枫叶尚未全红，在风中摇曳生姿，婆娑作响。

　　而此时此刻的千佛岩下，火把通明，照得白昼相似，火光中，白家这边约有四、五十号人手，个个手持钢刀，为首一个中年模样，高大魁梧之人是浙江武林盟主白云门，另外一人右手持剑，左手用布吊在脖子上，想来是被江少丰所伤的华山派的余震，再旁边一个持剑者，是山东剑术第一名家傅又法，白云门空着两手，风笑天听说过他铁沙掌的威名，而这三个人的目光，正牢牢地盯在对面的年轻人身上。

　　风笑天隐身岩后，向里望去，江怀英的模样在火光中看得分明，果然和莹莹说的一样，圆圆的脸，有酒窝虎牙，不算英俊好看，但却是讨人喜欢的长相，不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他看上去年纪好小，那娃娃脸让人觉得他连二十岁都不到，分明还是个半大孩子，风笑天也有点吃惊，这要走在大街上，谁会相信他就是江怀英，就是那个光说说名字就已令人生畏的当世剑豪，眼前的少年似乎根本无法和那个冷血杀手划上等号。

　　不管怎样，他现在还活着，风笑天略放下了心，这少年名气震天，如果不声不响的死在了这里，着实可惜，细看时，却见他下垂的右手上，一滴一滴，正在往下滴血，大概已受了伤。

　　而他全然不顾自己受伤的手，圆圆的眼睛里，充满着冰冷的愤怒，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三个中年人，让风笑天不解的是，这名震江湖的少年剑客手中，竟没有握剑，这又是什么缘故？

　　他此刻的隐身之处离那边甚远，火光太亮，容易被发现，风笑天于是考虑是不是要再靠近些，以便应对不测，按照道理，白家为自家人报仇，无可厚非，江湖中人的恩恩怨怨，本来就是刀剑解决，听江怀英和莹莹对话时说的就知道，他既然干这一行，就随时都有被人寻仇的觉悟与准备，所以，他不怕死，可是，他若死了，莹莹这小姑娘，会伤心的吧？

　　白云门开口道＂江怀英，你伤得不轻，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若还执迷不悟，大伙儿一拥而上，乱刀之下，你会死得更难看＂

　　江怀英冷笑一声，道＂少废话，你们的要求，小爷我都做到了，第一，没带剑来，第二，徒手接了你们一百招没倒，说话算话，我哥哥呢，他在哪里？把人还给我＂

　　白云门道＂没错，你是做到了，可以说，你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不用剑且以一敌三，虽说中了傅兄一招，还能不倒下，小小年纪，身手如此惊人，不简单＂

　　江怀英哪里肯听他多说一句，只道＂快交人＂

　　白云门手一挥，两名弟子迅速从后面将江少丰夹着拖出，砰地扔在地下，江怀英大叫一声＂哥＂就要扑上，却被余、傅二人用剑逼住，靠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