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妩媚》裕佳理

13、第 13 章

　　吃得正欢的两个人立刻点头＂好啊好啊＂风笑天却道＂那怎么好意思＂

　　＂不碍的＂叶文轩边说边夹了菜，堆在风笑天面前的盘中，温和地道＂待各位吃完了饭，要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带你们去逛逛，可好？＂见他似在犹豫，又轻笑道＂可别小看在下哦，开封城里的向导，不一定有比我更好的啊，来，陆兄弟，尝尝看这菜味道，还不错的＂

　　他说话动作都十分自然，但风笑天不知为何脸上竟有些发烧，低下头去默默吃饭，他总觉得这姓叶的热情得有点过了头，不晓得他是一贯如此，还是只是今天搭错了弦，耳边听见他问自己＂还合口味么＂只好点头应了一声，叶文轩于是又夹了一大堆给他道＂那就多吃点＂声音极是温柔。

　　小豆子突然＂噗嗤＂一声笑将出来，还极不雅观喷出几粒米饭，风大教主正郁闷着呢，顿时向他冷冷地横扫一眼，吓得小孩子赶紧捂住了嘴。

　　程子卫倒不觉得有什么，本来嘛，人与人之间惺惺相惜很正常，何况是这么出色的两个人，叶文轩衣冠楚楚，想来是十分在意外表之人，谁叫人家长得帅呢，看上去的确夺人眼目，就象凌空飞舞的彩绸，令人艳慕，而不声不响坐着吃饭的风笑天，与他正好相反，安静朴素得象匹无垢的白绫，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优秀。

　　席间叶文轩起身离开了一小会儿，小豆子再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什么嘛，这叶相公不会是眼神不好，把教主您看成女扮男装的大姑娘了？要不然怎么这么殷勤？非奸即盗吧？＂

　　程子卫道＂我没觉得啊，这人挺好的样子＂

　　风笑天神色如常地道＂你别听他胡扯，这小孩见不得人家对我好而已＂

　　这话把小屁孩刺激着了，立马收回满腔的嘻皮笑脸，一本正经地申冤道＂您老人家这话可冤枉死豆子了，您在我心里，那就是天，是观音菩萨，豆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您一丁点，哪怕只在心里想想，我也绝饶不了他＂

　　他说的真心话，圣水教曾经救他一命不说，还年年不忘投上人力物力，接挤和他一样的灾民，这位只大自己几岁的教主的所作所为，让他心怀感恩，恨不得浑身的本事，都为他使出来。

　　风笑天自然明白，道＂行了，你们两个听好了，这人是分舵中人，不要在他面前露了口风＂

　　两人都道＂明白＂

　　叶文轩重新入座后，大伙天南地北的聊些闲话，程子卫道＂听叶兄口音，似乎不象本地人氏啊＂

　　叶文轩道＂叶某祖籍四川，六、七年前来到开封，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也就定居下来，不想再天涯漂泊，四处浪荡了，这城中的大街小巷，走得也算滚瓜烂熟的，作各位的向导，不成问题＂

　　他讲这话时神情略黯，眉心小小地皱了一下，风笑天瞧在眼里，没有说话。

　　小豆子问道＂那叶相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叶文轩苦笑道＂在下一穷二白，哪里象陆兄弟似地能有自家的产业，起先我孤身一人闯荡，后来加入了一个江湖帮派，说起来，本教原是起身于江南，几位或许听说过，叫作圣水教＂

　　小豆子听他提及，面不改色地道＂好像是听说过＂

　　叶文轩道＂各位不是武林中人，自然知道得不会详细，其实本教很是有名的，本教教主武功高强，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我入教本意，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展一展平生抱负，只是＂他似乎不经意地叹了口气＂人生的机遇，谁又说得准呢？＂

　　小豆子明知故问＂叶相公见过你家教主么＂

　　叶文轩失笑道＂没有没有，我哪里有那福气，小兄弟却是不知，咱家这位教主可不好见，清高孤傲的性子和他的功夫一样出名的，多少大英雄他老人家都不搭理，象我这般的无名小卒，更不用说了＂顿顿又道＂虽没见过，但听说这位风教主年纪不大，却能威震天下，横扫江湖，正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人生如此，复有何憾？＂言语中不乏羨慕之意。

　　大概只有风大教主本人不这么想，他从小吃够了为名所累的苦，再加上生性淡泊，实在恨不得天下人都不要认得他，都不要提到他，让他有个清静的世界才好，当然他也知道，每个人立场不同，经历不同，所想的，自然也不相同。但有一点，这么多年来，风笑天从没认为过，单靠他一个人的有限力量，就能将圣水教扶持到今天这个规模，他自问没有刘祁当机立断的大将风度，也没有田小雷的经商天份，甚至没有张仲铭的那种 ，可以随时随地爆发的满腔热血，如果没有明玉，没有这些兄弟们，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所有每当听见有人赞美追捧自己时，他都忍不住望空兴叹＂他们说的不是我，不是我＂

　　有一句话他倒是同意叶文轩说的，人生机遇，因缘际会，谁也作不了主。世上的人，有几个是按照自己的期望活着的？所以人生最开心的，应该是心想事成，最无奈的，要属事与愿违了吧。而从叶文轩的字里行间，风笑天不知怎么多多少少听出了些弦外之音，这个人是在感叹怀才不遇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等大家简单地用完了膳，叶文轩道＂兄弟远来是客，这一顿愚兄我请了，我知道兄弟是有钱人，不在乎这个，不过，就请让我尽一回地主之谊吧＂

　　风笑天谢过了他，也没推让，叶文轩甚是高兴，道＂离天黑还有半日光景，咱们是现在出发还是什么？＂

　　风笑天微微一笑，道＂好啊，偷得浮生半日闲嘛，就随叶兄走一遭＂说着站起身来。

　　他干净清灵的笑颜落在叶文轩眼里，让一向自负容貌的某人也不觉怔住，片刻方道＂兄弟恁爽快，好，走吧＂说着伸手便来拉他手腕，这一下风笑天猝不及防，被他扯了个趔趄，＂哎哟＂一声，吓得叶文轩急忙扶住道＂怎么了，是我手重了么？对不住，我忘了兄弟不是习武之人＂

　　风笑天手扶桌面站稳，心想自己在青叶山庄受伤的事，应该没那么快传出来，不过还是小心为上，于是道＂不怪叶兄，只因小弟天生残疾，一条腿是废的，叶兄只管头前带路，我的这两个兄弟自会扶我跟上＂

　　小豆子马上道＂是，主人，我扶着您＂听他居然编了这么个瞎话，拼命忍着不敢笑。

　　叶文轩微张了嘴，眼中闪过同情、惊讶、无奈，甚至还有一些更深的什么，一瞬间风笑天竟有点后悔骗了他，只是话已出口，不好收回，只能胡乱掩饰过去。

　　叶文轩低叹道＂果然老天爷瞎了眼，容不得这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人。好吧，兄弟，我们走＂

　　叶文轩无马，程子卫将马让与他，自己与小豆子共乘一骑，叶文轩正如他自己所说，不仅对开封的地理风土如数家珍，就连各种民间传说，名人轶事都了解得相当清楚，不厌其烦绘声绘色地娓娓道来，让身旁这三个外乡人很是受教，风笑天默默佩服他的见识，心想＂到底是读过书的，怪不得老胡赏识他＂

　　直逛了大半日，快到城北时，一人从长街那头匆匆奔至叶文轩马前，抱了抱拳道＂可找到了，甘副舵主在议事，请您也去，我们找了多一会儿了，您赶紧着吧＂看服饰是圣水教普通弟子。

　　叶文轩道＂我有客人，走不开，你去回一声＂

　　那弟子急道＂那哪儿成？等您去呐，快点吧＂

　　叶文轩无奈向风笑天道＂愚兄教里有些事，要去一下＂

　　风笑天道＂叶兄正事要紧，咱们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叶文轩忙道＂等等，也非什么大事，一会儿就好，兄弟可愿随我同去？＂

　　＂不方便吧＂风笑天道＂叶兄教里有事要议，我们只是外人，怎好打扰？＂

　　＂真的不碍事＂叶文轩似乎怕就这么一别，再也找不着他们了似的，急急地挽留道＂兄弟只需在门厅里稍坐等待便可，好不好？＂他眼神中期待之意明显，风笑天不便拂他意思，应道＂既然如此，同去便是＂

　　几人随他到圣水教城北分舵，叶文轩请他们在门口小厅里坐着喝茶，自己走进紧挨着的正厅里去，风笑天背靠在窗棂上，正厅里的一切基本上都能收入眼底，示意小豆子他们别出声音，凝神细听厅中众人对话。

　　那个四十上下长方脸形的想必就是甘有志，一见叶文轩他即冷笑道＂叶兄弟大忙人啊，教里出这么大事，你倒还有精神在外闲逛，叫我等一通好找＂

　　叶文轩低了头，并不回答，另一人道＂好了叶兄，我们现下正商议老胡的事，那晚的情形，你能再说一遍吗＂

　　叶文轩无奈道＂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吧，再重复也是一样＂

　　那人道＂可是我们找了这几日，没有一点线索，实在是找不着老胡的尸身啊＂

　　风笑天微吃一惊，想道＂这是为什么＂眼见说话那人三十出头年纪，肤色黝黑，精悍干练，大概就是崔保音，果然叶文轩道＂崔兄，这的确是怪我能力不及，那日我赶到时，只瞧见胡舵主咽喉中剑，已然气绝身亡，当时似有黑影晃动，我追出去时，却又不见了人，再折返回来，连胡舵主也没了，我也好生纳闷＂

　　崔保音道＂正是这点与常理不合，敌人既已杀死了胡舵主，又为何要带走他的尸体，难道，是想隐瞒什么，好让别人无法顺藤摸瓜，查到谁是凶手么？＂

　　一般情形下来说，这是正常解释，可是老胡没有仇人，谁出手这么狠，咽喉，剑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名字，江怀英，但江大杀手杀人就杀人，从不干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事，如果不是他，又有谁能有能力将分舵中武功最高的老胡一剑穿喉？

　　另外一人道＂实在理不出头绪，除了飞鸽传书总舵，请教主前来定夺，别无他法＂

　　甘有志道＂请教主请教主，现在找不着尸体，教主即便来了，又能如何？只会怪我等办事不力＂

　　＂可是光这么拖着瞒着也不是事啊＂崔保音说着，心中想道＂我的书信早在第一时间已送去了总舵，不知教主他老人家接到没有，兹事体大，与其在这里一筹莫展，倒不如拼着挨教主骂，也要请他老人家将老胡的仇帮忙报了，否则胡家孤儿寡母，情何以堪＂

　　想到这里又道＂老胡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来岁的孩子，咱们与他共事多年，理该尽点心意，我提议咱们每个人都捐一点，凑个数给他送去可好＂

　　风笑天暗暗点头，心想这姓崔的为人挺懂事，当然别人也不反对，甘有志道＂教里对身故的弟兄都有抚恤银两，不过老胡生前待大家不薄，他的家人，大家便拿来作自己家人好了，叶兄弟，你说呢？＂

　　他突然叫到叶文轩头上，叶文轩一直默不作声，仿佛对这事不甚关心，这让崔保音心里不痛快，心想老胡从前对这人最好，这怎么这人倒如此冷漠，不想法儿报仇也就算了，还成天的不照面了，有点太没良心了罢。

　　叶文轩低声道＂你们定了便是，我没意见＂

　　甘有志道＂这样罢，咱们再努力一日，若是明日还不得老胡下落，便即刻通知总舵，请教主示下，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亦无其他更好的法子，叶文轩忽然道＂对不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另外一人道＂还没商量完，叶兄弟急什么＂

　　叶文轩道＂我的朋友在等我，实在不好意思，各位讨论过之后，知会我一声便是，今天我真地赶时间，先行告辞＂他自去门厅里招呼了他们三人，出门时甚至和众人对望了几眼，果然无人认得风笑天，甘有志冷冷笑道＂枉老胡对他青眼有加，几次三番地向总舵推荐他接班，哼，这人除了会吹个小曲，上上青楼，还能做什么？他的那点银子，都拿去砸在那个青楼女子身上了吧＂

　　崔保音往日与叶文轩私交甚好，此时也不觉有气，到底教中大事重要，还是交朋友重要，这人平日里一向有分寸，怎么老胡一死，他倒象变了个人似的，阵脚大乱，耳边听得甘有志冰冷的声音又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交朋友了，真是奇载怪也＂

　　叶文轩全不理会脑后众人在说什么，沉着脸带他们三个出了分舵，一路上他都情绪黯淡，脸色不好，他们三个也不说话，静等他开口。

　　走了良久，叶文轩方叹息一声，似乎回过神来，向风笑天道＂愚兄琐事，耽误兄弟的时间了，真是抱歉＂

　　风笑天道＂反正我又不赶路，不要紧的，倒是叶兄的事，办妥了吗＂

　　叶文轩道＂不提这个，天已将黑，兄弟不饿么？＂

　　＂叶兄不会是的想连晚饭也请我吃了吧？＂风笑天笑道＂真的不用这么客气的，叶兄若还有事，就请自便，我们三个自找客栈投宿，既来开封做生意，一时半会儿走不掉的，叶兄明日得空，再来找我们就是＂

　　叶文轩神色缓和了许多，道＂是了，我倒忘了兄弟是今日刚到，也好，天色不早，兄弟腿脚不便，逛了这半日，必是累了，愚兄不应再打扰，明日我们再聚＂

　　风笑天道＂好，我会在中午那家客栈投宿，叶兄自能找得着，还要多谢叶兄这大半日的引路，否则我主仆三个真是两眼一抹黑，开封的好处，一点都不知道＂

　　叶文轩苦笑道＂哪里，反倒是我要感谢兄弟不嫌弃，跟着我这么个陌生人瞎逛了几个时辰＂

　　这人虽英俊无比，可笑容中总透露着不经意的苦涩，虽然在笑，却象并不真的开心，风笑天料他必是有甚心事，以至于此，也不多问，只说＂明日再聚＂抬手与他告别。

　　叶文轩握住他手，眉头皱了一下，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道＂其实，愚兄有一件事要与你说，只不过，太过唐突了，你我相识，毕竟才半日而已＂

　　风笑天道＂但说无妨＂

　　叶文轩甩了甩头，一扫脸上阴霾，笑意盈盈地道＂兄弟爽快，我却不能太强人所难，明天吧，明天若兄弟还肯听我的请求，愚兄我就照实相托，绝不扭捏，还请兄弟到时候给个痛快答复，可好？＂

　　风笑天眨了眨眼，道＂好＂他不是婆妈磨叽之人，何况这姓叶的既属教中兄弟，倘若真有什么为难之事，自己也理应为他办到。

　　叶文轩见他答应的极快，心下欢喜，又叮嘱了几句，将马还给他们，自去了。风笑天盯着他背影，看他渐行渐远，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客栈等我＂

　　小豆子跳起来道＂您要去哪里？＂

　　＂跟踪他＂风笑天道＂你俩先回＂

　　＂不成＂小豆子急忙拽住他马缰，道＂要不就带上我俩一起＂

　　风笑天正色道＂听话，我不会有危险，这人应该不坏，我悄悄地瞧瞧去，带着你们反而不便＂

　　＂那万一他要不是好人＂

　　＂不妨，这人武功不算顶尖，伤不了我＂

　　＂那好吧＂小孩子无奈，拉了拉程子卫道＂程哥，教主他老人家不要咱们啦，走吧＂忽又精灵古怪地一笑，道＂豆子也相信叶相公不会伤害您，哈哈，他可喜欢您啦＂话一说完，小屁孩拉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程子卫撒腿就跑。

　　风笑天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屁孩真不愧是田小雷教出来的，和田二爷的的灵活精明保持了同一个调调，他转过马头，朝着叶文轩的方向跟进，心里隐隐约约的，他就是觉得这人象隐藏着什么事，而且叶文轩是老胡之死的唯一目击者，从他身上，或许能有些突破也说不定。

　　天色渐黑，叶文轩左拐右绕的，越走越往山里，风笑天栓了马匹，捡了根树枝在手，用来减轻伤腿负担，远远的跟着他，心里却在纳闷，看这人衣着光鲜，又好凑热闹，怎么却会住在深山老林里？这里周围几乎已没有人家了啊。

　　不一会，来到一座四周被参天大树包围住了的小小院落前，叶文轩进去后随手关了院门，风笑天提气跃上其中一棵大树，茂密的枝叶将他团团包裹，正是天然的屏障，而且居高临下，借着月光，能将院中一览无余。

　　只见叶文轩片刻又从屋里出来，手上拿了碗筷，放在院中的小石桌上，想是屋内尚热，不及院中风凉，风笑天注意到那是两副碗筷，暗想原来他家中还有旁人，就听他冲着里面道＂好了么？＂

　　＂好啦＂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答道＂马上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