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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10 国王 THE EMPERO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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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现今十字军涌入的方向是于星占楼所司的南角。对方来势汹汹——殿下,十字军本来便擅长于攻守战,大量重装甲士兵与法师已突破我方的弓箭手阵营!”
禁卫军以轻甲与弓箭手为长,十字军的阵势恰好是禁卫军的死敌!
此时又一个红衣士兵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啪地一声摔倒在地,急急忙忙道:“殿下!我军死守前殿,但是——”
金耶上前急道:“但是什么?”
“殿下,第一团快要顶不住了!对方的法师竟然直接用魔□□番轰炸殿堂,我军大部分是被压死在当场的!”
冷静,冷静。金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道:“他们用的什么魔法?”
“报告殿下,是木系魔法!”
“很好。告诉第三团团长,搬出火炮,给我狠狠轰!烧死他们!”
士兵震了一下,猛然抬头:“那殿下,我们自己的人……”
金耶咬牙:“剩下一个残团换他们一队法师,也算值了!”
士兵凄然道:“殿下!”
“住口!”金耶指向另一个士兵:“你去下达命令!”
“是,殿下。”
他烦躁地起身,没有过多久,果然听见殿外远远地传来一阵巨大的爆鸣声。向外看去,大火将最宏伟的前殿整个燃起。那火如同一只凶猛的兽,不断地嘶吼着、舔舐着、嚎叫着——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竟猛然充满了血腥与烧焦皮肉的味道,刺激人几欲作呕。
他向外看去,却总觉得那火焰巨兽有一双锐利而暴躁的眼睛,充满着贪婪与渴求,在死死地盯着他——
令人惊恐而恶心的眼睛。
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怔了一怔,清醒过来。那双充满着贪婪与渴求的眼睛,却正是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双眸。
雨越下越大。他无由烦躁莫名。有士兵来报,对方攻占速度减弱,我方第三军团已经迅速顶上位置,替上少数的骑兵与对方重甲军开始了争夺战,但我方暂时占了上风。
金耶松了一口气。每个军团中的法师总是稀缺的,况且皇宫面积纵然大,也容不下他三万人同时摆场,这必定是派遣一个团一个团上来车轮战——每一团的法师少得可怜,那一把火定是已将对方脆弱的法师烧死大半。
骑兵是重甲兵的死敌。可惜这样小的前殿无法完全发挥骑兵的优势。况且他禁卫军中的骑兵少的可怜,也只有第三军团有一些——
他咬了咬牙。光明骑士,是整个伊特维斯乃至亚特兰蒂斯大陆上最好的骑兵,若他们出马——
他怒吼:“派去指令光明骑士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第一批已经回来了。”一个士兵迅速地跑进来,灰头土脸,完好的制服上沾了许多血迹:“殿下!”
金耶急躁道:“如何,他们有没有来?跟他们讲了没有,是勤王,勤王!佩里反了,让他们来保护他们的国王!”
那士兵哆哆嗦嗦道:“殿……殿下,他们索要信符……说,说没有信符……不发兵……”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信符!”金耶狂怒地大吼:“他们不管他们的国王了么?”
眼前浮现出国王那张虽苍白却带了些嘲讽的面容。那里没有恐惧,没有恳求,只有深深的嘲讽。
像是看破了一切的嘲讽。
该死,那死老头子早都算计好了!
“先派第二个人去!他们若是发动不了光明骑士,便让他们战死在那里!”金耶向着士兵大吼道:“我去找那糟老头要信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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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耶走进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派血红之景。古鲁斯胸口贯穿着一把剑,地下血流汇聚跪倒在国王的床前。
他是自杀的。
病弱的国王慢慢地抬起手,将古鲁斯死都睁着的双目阖上。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慢道:“我原谅你——”
像是得到了什么救赎一般,明明已经气绝的尸体却慢慢地倒了下来,终于不再保持着跪姿,得到了永远的解脱。
国王淡淡地抬起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金耶,慢慢地说:“我的儿子,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金耶冷笑一声:“不要我再说了吧。我的父亲。佩里反了,你赶快交出光明骑士的兵权,我们还能扳回一局。”
“让你赢,和让他赢有什么区别吗?”国王慢慢道:“你死了心吧,光明骑士的兵权,你永远得不到。”
国王的面色带着病容,唇色淡漠至无。此时靠在床旁,凛然威严丝毫不减。
伊特维斯的皇族都有一副好皮相。国王石青色的长发虽然掺了许多银丝,但那双矍铄的眸子依然年轻。
“别做梦了。”金耶哈哈大笑:“你以为你躲得过几时?你根本没有时间将信符传递出去!”
他喊道:“来人!”
一列红衣士兵自他身后鱼贯而入。
金耶冷冷指示道:“搜!连他身上的衣服都不要放过!”
“可是……那是国……”
金耶面不改色,直接抽出剑,一把刺穿方才发出质疑的士兵的胸膛。他冷冷扫过一眼:“还有人有什么疑问吗?”
周围士兵噤若寒蝉,之后那一列士兵开始翻箱倒柜,十分麻利地开始搜。
四周搜查的声音十分嘈杂,有玻璃瓷器落地之声,有丝帛被撕裂之声,甚至还有殿外遥遥传来的砍杀声。
这一切混杂在一起,让金耶十分焦躁。
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却是国王的那双眼睛,那双满带嘲讽的眼睛。
“报告殿下,搜不到——”
金耶握紧拳头,眼中怒火几乎要迸射出来:“没用!无能!给我都滚出去!第二个去找光明骑士的人没有成功回来,都不要进来吵我!”
士兵们唯唯诺诺,避之不及地忙退出大殿。
金耶抬起头,国王面色依旧淡淡的,但是眼神中却是充满着嘲讽。
“够了!不要再用这种眼光看着我!”金耶大步上前,一把扯住国王的领子:“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国王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眼来直视他:“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是追着我的目光。金耶,你已经这么大了……”
“现在才来跟我讲亲情会不会晚了些?”金耶怒意横生:“以前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的母后被那些贱女人毒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还要我为你举例出你那些数不清的私生子吗?”
国王道:“是的,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金耶,你和佩里要报复我,犯不着用整个伊特维斯陪葬。”
“够了!”金耶冷笑道:“伊特维斯算什么,我要的是无上的权势!父王,只要踏上你这个位子,我就什么都有了!”
国王没有说话。漂亮的眼睛略带着嘲讽与怜悯,在那里深处,也许还有和儿子快乐的童年回忆,只是现在已灰败不堪。
“我说过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金耶怒火更加旺盛,反手抽出剑,横在国王的脖子上:“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身后传来敲门声。
金耶压住怒火,没有回头:“进来!是第二个人回来了吧?那些骑士怎么说?”
身后有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第二个人?你指的是这个人么?”
金耶震惊至极,蓦然转头,却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美丽面容。他将手中人头向他们抛来,落在金耶面前的地上。
那个士兵死前震惊而圆瞪的双眼依旧鲜活。
金耶脸色灰白,慢慢地抬起头来。
眼前卡妙的面容依旧倾城,面色淡漠如常,衣衫清洁,没有一丝血迹,甚至于不染一丝尘埃。
金耶怒道:“你怎么可能进来?外面的人呢?”
卡妙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死了。”他缓缓抬起眸来直视他:“放开国王。”
金耶狂笑道:“是了,是了,你是塔罗师啊,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这话说的真没错!”他抄起剑,一把横在国王的脖颈上,恶狠狠道:“卡妙,光明骑士那伙人把你当神一样地供着,你去叫他们开战!如何?我现在只要一用力,他就会死在我的手上——”
“我给你三秒钟,放下手中剑。”卡妙面不改色,淡淡道:“一。”
“都现在了你居然还不可一世——”
“二。”
“你——”剑尖在国王脖颈上抵出血。血迹顺着国王脖颈慢慢流下,国王面色愈加苍白。
卡妙迟疑了一下,却看到金耶近乎疯狂地大笑:“你不敢,我就知道你不敢——”
却听见国王慢慢地数道:“三。”之后含笑地,瞬间将脖颈用力向剑上靠去——
隔断的动脉喷涌而出大量鲜血,在金耶还未反映过来之时,还带着温度的血便溅上了他满脸。
他只觉的眼睛中一片血红,世界里一片血红。
就在此时,卡妙已飞跃至他身后,一个过肩摔将他甩开几尺远。金耶失魂落魄,知道大势已去,忙跌跌撞撞地推门跑开。
卡妙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管他。他皱着眉,手指用力按住国王的血管,想止住他流血的速度。怎奈国王那一下撞得太狠,已将颈部动脉割断。
卡妙轻轻叹息:“你这又是何必。”
国王颤巍巍地伸出手,用力握住卡妙的手,声音已经喑哑:“我不过只是个将死之人,他们却是伊特维斯最后的骄傲……咳咳……咳……”
卡妙无言,却看到国王嘴角含笑,连说话都很吃力:“伊特维斯……伊特维斯……救救伊特维斯,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卡妙震动,只觉袖口中的塔罗猛然放射出了光芒。代表着国王的空白塔罗自他袖口下飞出,几乎点亮了整片视野。
卡妙冰蓝色的眸子直视他,一字一字道:“我答应你。”
国王看到了那飞出的塔罗,苍白的面容上露出最后的笑颜。他慢慢地伸出手,捡起地上的剑。卡妙惊疑,却看到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径直将自己的腹部切开。
浓重的血腥味一瞬间弥漫开。卡妙震惊非常,却看到那颈部、腹部都被切开的国王竟还有着不知何处来的力量,伸手向腹中掏去。剧痛让他的脸上蜕变为青色,两个伤口流出一床一地的鲜血,似乎已经是一个人血量的极限。
是要怎样的意志,才能让一个病重的老人在被割开颈部血管、割开腹部之后,还能有力气继续那令他痛苦不堪的动作?
生命如同枯灯烛火,生生灭灭,脆弱地转瞬即逝,又是什么始终让我们付出一切去坚持,并且无怨无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各式各样的执念。为了它,懦弱者可以奋不顾身;骄傲者可以卑躬屈膝;高洁者可以沉沦污秽。甚至有些执念都不需要理由,便可让人付出一切,无怨无悔。
短暂的时光此时却无限漫长。国王似乎已穷尽一生的力量,终于从腹中掏出了一枚信符。
卡妙刹那明白。为了保护这枚信符,国王将它吞至体内——此时,却竟然生生破开自己的胃部取出它——
卡妙垂下眸来,定定地看着国王,接过那枚沾满血的信符。他冰蓝色的眸子里有承诺,有悲伤,但更多的,却是满满的肃然起敬。
一切过往已不需言,此时一诺,将重于泰山。
国王似乎在与死神奋力挣扎。他的唇形微动,卡妙凑上去,只听得他最后的言语:
“另半枚……教宗……”
在他闭上眼的瞬间,半空中的塔罗刹那流光溢彩。牌面满满朦胧,最后,国王的笑颜在塔罗牌上慢慢呈现,慢慢灰暗——
塔罗上的人影分明高大英武,气魄万千。
想来这才是他病前的模样——但不论□□如何,拥有这样灵魂的人,永远是命运下百折不挠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