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纪》紫月幽蓝

8、苏瑶

　　（1）
　　这是一个简陋的房间，打开一扇破旧的门，就可以看到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条长凳，里间一张破床。一个穿着粗布棉衣四五岁的男孩坐在长凳上，双手端着头愣在那里。他两条细眉紧紧地锁着，一双大眼搭了下来，略白的皮肤加上些苍白的脸色，一副瘦弱的骨架，纤白的皮肤紧紧地包在骨架上，显得十分潺弱，这样的身体让人不免觉得瘦的可怜。然而他却穿着一件宽大的不合体破旧衣衫。男孩撑着头的手指纤细的像是只有骨头一样，他时不时的抬起头，看上一眼自己身边这个在破瓦罐里熬着的中药。
　　不一会炉子上的破瓦罐冒起了滚滚的浓烟，男孩赶紧起身下来，将一只细弱的手趁着自己宽大的衣角拨开缺损一块小角的盖子。男孩仔细看了药，已经熬好。他便转身拿起桌上一小块手巾，衬着自己的衣角把中药端了下来。转过身，迅速把滚烫的药罐放在桌子上，烫的很疼的小手放在耳垂上，没有半点呻吟，或许是已经习惯了的。随后将滚烫的罐子拿起，倒了些药到碗里。
　　他小心翼翼的捧起药碗，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着，生怕弄撒一些。走到床边他便转身坐下，一面看着床上的女子，一面搅合着碗里的药，好不那么烫嘴。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已经许久没下床了，乌黑头发十分凌乱。脸色白的很难看，女子则是一副汉人的长相，柳眉杏眼，若不是这般惨白，怕也是个倾城的容貌。
　　男孩把药搅合的差不多了，于是就把碗先放下。在女子的身后踮起一个厚厚的枕头，以便于她坐起来喝药。男孩回过头端起药碗，一勺一勺的慢慢喂了下去。
　　女子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线：“零落——”她缓缓地说着，奄奄一息：“你爹已经不要我们了，娘也撑不下去了。你去平阳吧，找太守慕容冲，他是你叔叔，是个好人，会帮助你的。”
　　“娘！”男孩听到撑不下去了这句话，不由得落下了眼泪：“不要丢下零落。”
　　“乖。”女子困顿的眼神看着自己懂事的孩子：“去吧。不能给你幸福，娘对不起你——”说着，她的眼角也显出一滴泪来。说着，她越发的觉得自己困了，闭上双眼，微微合上一张毫无血色的唇，她底下了头。一口没喝完的药沿着嘴边落了下来，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娘——”男孩赶紧放下药，扶起她的头：“娘你怎么了？”他栗然觉得自己母亲的脖子似乎软了，想睡着一样的怎么都扶不起来。
　　“娘——”他大声呼着，眼泪像断了线般的珠子一般簌簌下落。他拼命地摇，想把她摇醒，却始终没办法让她的母亲再动弹一下。他心里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脸上挂满了惧怕，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听别人说人死了就再也不会动了。他怕极了他怕母亲真的死了，真的再也醒不来了：“娘——你醒醒，求求你醒醒吧，你不要离开零落——。”男孩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声音惨痛，震天动地。
　　（2）
　　璃魅一个人坐在围栏前的石阶上，望着绯红的霞光，一个人静静地陷入了思绪。
　　流苏看见马场边上一个红色的身影竟是一个人蹲坐在那里，映着漫天的霞光，显得孤独落寞。他便走了过去，想看一看坐着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于是踏着青青的草，流苏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璃魅却瞪着一双大眼怔怔的望着天，心里不知想这些什么，竟也没有发现缓缓地有人走过来。
　　“啪——”的一下，流苏从身后突然间敲了璃魅的臂膀。
　　璃魅被吓了一跳，赶忙直起腰来。回眸一看，是一脸坏笑的流苏。他缓过神来，拍拍心口，定定神，舒缓了一下气息。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流苏看她这般反应，不由得好奇地问。
　　璃魅回过头，泄上一口气。又显得沉默：“没什么？”
　　流苏向前一步，走到璃魅的跟前，就着同一块石头，坐了下去。看着漫天金灿灿的霞光，不由得概叹：“这霞光可真美啊！”
　　璃魅点点头，没说什么，脸上挂着些冷漠。
　　流苏觉得璃魅一向是嬉皮笑脸的，今日却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竟是这般沉默：“你看来好像很不高兴？”他关心的问着。
　　璃魅听了便觉得自己的心思好像被他看穿了一样，迅速的收敛了冷漠，带上一丝生硬的笑：“你整天日理万机的，今天怎么有空坐在这里陪我看晚霞？”
　　流苏回过身子，坐的十分悠闲：“那是因为我的军师至今也还没给我下达任何命令。我怎么能忙得起来呢？”他看着璃魅的脸上挂满了轻松，将这几天做的事情缓缓说来：“刘卫辰已经撤军了，为防类似的事情再发生，现在我把贺兰部签到了东面，牛川暂时作为我军的据点。”
　　“东面？”璃魅不由疑虑：“毗邻后燕？”
　　“嗯。”流苏点点头。
　　“这是谁的主意？”她似乎燃起了兴趣，坐得很直，一脸的认真：“是慕容麟吗？”
　　点点头，流苏不解其意，只觉得璃魅料得很对，便认真的看着她。
　　璃魅轻叹一口，沉下头来：“以后要防着点他了。”
　　流苏点点头，仔仔细细的想着她的话，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即使慕容麟屡次帮他，始终还是个背叛过自己生父的奸诈小人，也不该多信。
　　“别让他和你身边的人走得太近，尤其是贺纳。”璃魅说道，语重心长。
　　“嗯。”流苏和着。却也一心的疑虑：“你为什么这般了解他？你们真的就只是在前秦见过一面？”
　　璃魅觉得流苏似乎也听进了他们那天的话，点点头，很肯定地说：“我与他没什么交情，只是见过他。后来又听说他背叛慕容垂，给秦王通风报信。知道他为人奸诈，不可信任而已。”她解释着，为了不让流苏对她有半点怀疑。
　　“那苏零落呢？”流苏对他说的那番话竟也是那般感兴趣：“苏零落是你在前秦的名字？”
　　“嗯。”璃魅点点头，解释道：“我本名就是苏零落，只是后来，我母亲死了，父亲早就抛弃了我们。所以，我沦落风尘，改名薄璃魅。”说着，她低下头，显出一分重提旧事的哀伤。
　　“嗨——”流苏深叹一口，想着璃魅竟也有这样凄惨的过去。“不提这个了。”看到璃魅的表情，流苏立即换了话题：“我们说点别的吧。我们下一步怎么做呢？”
　　璃魅眨眨眼却也换了表情，遮掩了悲伤，换出一份释怀。她抬起头，看着漫天的霞光已经渐渐淡了下去，深蓝的夜幕上启明星升了起来。她认真的说道：“我们已经和后燕结盟，目标自然就是对付西燕了。”说道对付西燕的时候，璃魅的眼睛闪现出一道犀利的光亮。
　　“对付西燕？”流苏深思道：“这似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璃魅分析着，脸上及其的严肃：“我军现下实力尤不及西燕，西燕又有刘卫辰支持。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灭铁弗部，斩断后燕臂膀。”她的话语斩钉截铁。
　　流苏觉得分析的十分有道理，看着她：“对付铁弗部，倒是轻松一些。”赞同的说道。
　　璃魅却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璃魅细细的分析了起来：“铁弗部不似先前独孤部那般好攻，独孤部没什么盟友，更没有异族支持，我们攻下他自然如囊中取物。铁弗部就不一样了，刘卫辰交友广阔，不仅仅结交西燕，也结交后燕，最重要的是他们有零丁人的支持，零丁人不可小看，若真战起来，以零丁人的凝聚力，我们也不见得打得过。因此，我们要想打败铁弗部，第一步不应放在主攻刘卫辰上，而是应该先消灭零丁人，只要我们集中全力消灭了零丁人，就可以陷刘卫辰与孤助无缘之中。这样刘卫辰一部自会不攻自破。”
　　“好计！”流苏一叹：“这样确实减少了很大的风险。我们就照你说的办吧。”流苏高兴地站了起来，击掌以示赞成。
　　璃魅则只是笑笑，这一切是她在心里早就谋划好的，只是今日说给他听而已。她远远地看着天上已经挂满了的星星，盯得仔仔细细，看的十分入神，仿佛这就是她的安排一样，一颗连着一颗，复杂却不凌乱。一切都像天体运行一般照着他的安排安安稳稳地走着，而行程的终点就是西燕的灭亡。
　　流苏看她看的那么认真，也不忍打扰她，只是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眼睛也盯着天上的星星，却也时不时的看一眼望着星星的璃魅。他这是第一次这样平静的和她坐在一起，摆脱了一切尘世的羁绊，他们竟也可以这般幸福，这般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