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纪》紫月幽蓝

2、凤皇

　　（1）
　　绯红的大火染红了漆黑的夜，一骑白马穿越在红色的火舌之中，马上的红衣男子狠狠地策动马鞭，在已经燃烧着的火焰里来来回回。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生是死，不知道窜动的火苗是不是也会将自己引燃，他只是舍生忘死的扬鞭策马，在已经燃烧的西燕皇宫之中寻找着一个重要的人。
　　“凤皇——”嘶哑的叫喊淹没在房屋的坍塌之中，却始终不曾间断，也许他生怕自己停了，就再也找不到他所叫喊的人了。
　　一柄长枪，他借助长枪的力量推开一扇扇宫门，每推开一扇门他想看到的，都是那样一张熟悉的容颜，等待着他的救援，他想，如果这一切还来得及，多好。如果凤皇真的没有离开他，多好。然而每次他看到的都是空无一人的房间。都是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和被大火所吞噬的一切。
　　那些他熟悉的宫殿，自己曾经的居所，读书写字的地方，打闹嬉戏的地方大火绕花了他的眼，门厅之中，他看到幼年的自己正在哭泣——
　　一双大手落在他的头上，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零落，不用再害怕了，即使你的母亲去了，父亲不再回来，你也还有我，我会永远照顾你的。”抬头，他看到的是那张绝世的容颜，那样高贵而又慈祥的叔叔。他生来见过的唯一的一个亲人。
　　泪水溅湿了他的眼，这一切变得模糊，消失在一片烈火之中，无声无迹。调转马头，含着泪他闯进了另外一片火域之中。
　　大堂之上，他看到幼年的自己穿着金色的衣衫站在厅堂之上，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凤皇举起金灿灿的龙冠扣在自己小小的脑袋上。
　　他说：“零落，今后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了，再也没有人会嘲笑你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因为今后你就是我的儿子，是西燕的太子，王位的继承人。”
　　他说：“苏零落，这个名字太过凄冷，既是以后做了西燕的太子就不要这般凄冷了，苏瑶是你娘亲的名字，以竽憔徒心饺菅伞！
　　凤皇那般亲切的容颜在烈火中不断地浮出又消逝，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响起。苏零落伸出手来，试图抓住他，却总是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只能在这一片火海之中穿梭，试图寻找最后的一丝回忆。
　　回首，他看到的是慕容永奸诈的笑颜，那个像疯子一样的男人在百米开外的宫门外，大声的朝着火海里的他发疯似的呼喊：“来人，快杀了他！他是太子慕容瑶！杀了他！别让他跑了！”
　　带火的利箭不断地像他射来，身边无数的呼喊声，却也没有人敢冲进火里来杀他。零落只是仔仔细细地盯着这一群谋害凤皇的人，满眼的愤怒，总有一天他会为凤皇报仇，会让他们为今日所做付出代价！
　　一年前，是他不同意凤皇起兵再战的做法，是他离家出走舍弃了养育自己多年的凤皇，一年后，却没想到一切都来不及了，阿房宫已化作一片火海，凤皇也已经永远的化为灰烬了。
　　明知道凤皇是个单纯的人，没有半点谋略，却留他在慕容永这般精明的臣子之中，自己出走。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的任性才使得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自己的人被害。欠了他一生的感情，他该怎样去还？
　　“凤皇！凤皇！”他不停地叫喊，只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过，不那么愧疚这个欠了一生幸福的人。
　　（2）
　　“醒醒！璃魅快醒醒！”流苏一双手紧紧地握着璃魅的肩膀迅速的摇着，两只细黑的眉紧紧地簇拥在一起，一脸的焦急。
　　璃魅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双眼睛，懒洋洋的定睛看了焦急的流苏，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有什么事比睡觉更重要的？”说着她闭上眼睛，转过头，倒在一旁继续睡了。
　　流苏揪起她绯红的襟领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快给我起来！”看到璃魅懒洋洋的样子他气愤了起来，一个巴掌拍到了璃魅的头顶上：“代王已经打过来了，你怎么还睡的着啊！”
　　“代王？”璃魅还是一脸的模糊，只是用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被流苏的巴掌拍的疼痛的头：“哪儿呢？”话语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已经把我们包围了！”流苏一脸的紧张，把璃魅从床上一把拉起来，紧紧地捏着她的肩旁：“你不是说后燕会出兵吗？这都已经七天了，你的书信早就应该到了，为什么就是没有救兵赶来？”
　　七天？璃魅似乎想起一切来，她晃了晃睡得沉重的脑袋：“七天了吗？”
　　流苏一脸无奈，肯定的点点头：“是啊。”
　　璃魅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氧气，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贺纳呢？为什么没有人阻拦他们？”她一面整理好自己睡的凌乱的衣衫。
　　流苏看到他不慌不忙，有些懊恼，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深深地瞪了璃魅一眼：“早就告诉你我已经和贺兰部闹翻了，我们还可以住在这里已经不错了，你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保护我吗？”
　　璃魅整理好衣衫，从床上走了下来，一张淡定的脸上挂着几分自信：“好！”她就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切一样的没有任何的紧张与不安，只是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整理好自己的姿态，大步走了出去：“那就迎战吧！”
　　“什么？”贺流苏听到这话跟了出去，看着璃魅的淡定则是一脸的愁容：“就这么迎战？你不会是让我们数万魏军白白送死吧？”
　　出了贺兰部的蒙古包，璃魅昂首对着湛蓝的天空一个天真而灿烂的笑容，自信的点点头：“相信我，迎战，后燕大军马上就会到的。”
　　流苏本想辩驳，但是对着这样一个轻浮而又自负的女人，他竟说不出任何话语，一根手指重重地戳在她的鼻子尖上：“你给我记住，若是不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他一甩衣袖，带着身旁的随从出帐离开了。
　　璃魅又是一个深深的哈欠，懒洋洋看着他愤怒离去的背影，璃魅扶着身边的帐帘嘲讽的一个笑容：“哼！”自言自语着：“自己的孙子，他能不来吗？”
　　看着流苏回帐迎战去了，觉得上战场的事，自己也不擅长，似乎也不必插手，她竟转身折回了房间，挠挠头发，想着这么早起来竟也没什么事做，于是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3）
　　公元386年，拓跋窟咄倾城出动，领兵攻魏。深藏于贺兰部的拓跋珪毅然出战。
　　魏军以一敌十，寡不敌众，生死覆灭之际，赵王慕容麟带领后燕百万雄师从天而降，救魏军于水火之中。

　　“哈哈哈哈！”远处流苏豁达的笑，震慑天地。
　　还未来得及卸下战袍的流苏兴高采烈地来到璃魅的帐前，掀开帐帘，红衣的璃魅一臂撑首半躺在床上，一手紧紧地握着她常带的那只凤钗，竟是睡着了。
　　璃魅听到有人来了，微微睁开了一双朦胧的睡眼，纤长得睫毛在此时显得格外迷离。
　　流苏身着白衣，衣外还穿着闪闪发亮的银色的战袍，平时飘散的乌发束了起来。一张略显稚气的脸上带着得意地笑。十六岁的他如此装着，却也十分像久经沙场的将军。流苏走进来，一只手将装饰蓝色长羽的王族头盔放在案上，一脸兴奋地朝着璃魅走来。
　　此次，流苏又一次看到璃魅懒洋洋的样子，他却并没有任何的生气，转身坐在璃魅的身旁，一双有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璃魅，像是从来没见过她似的细细的打量着着她，饶有兴致的靠近她，坐在她的身前。
　　转过头，四目相接，流苏的眼里流露着兴奋与喜悦，那威严的王者气息让人无法抗拒。
　　流苏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地从她的额前划过，将她脸上的一缕头发轻轻地拂至脑后，温柔地对着她：“说吧，你要什么奖赏？”
　　璃魅却也没什么不自然，一双大眼扫过得意流苏的面容，已将他的心思猜的透彻：“打赢了？”她说的很轻松，仿佛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
　　“嗯”流苏点点头，充满感激地看着她，似乎也对之前的无礼充满歉意：“我确实小看你了，说吧，要什么我都给你。”流苏一只手细腻的抚着她乌黑的长发。
　　“我没什么想要的。”璃魅吐了吐舌头，脸上带着几分俏皮。
　　“嗯？”流苏竟是皱起了眉，他觉得这样的她似乎就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吗？我不仅可以给你金银珠宝，还可以给你牛羊马匹甚至是身份地位，你要你说得出，我都尽力满足你。”
　　“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呢？”她不由得笑了：“如果你真的想给我的话，留下我就行了。我只是要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而已。”她说的认真，仿佛得到这些比什么都难似的。
　　流苏觉得自己好像一点也弄不懂她，她是一个青楼女子，却有着谋略天下的本领；她沦落风尘，却既不爱财也不想拥有半点身分。
　　“代王死了吗？”璃魅整理衣衫坐了起来，精神的看着流苏，仿佛代王的生死比之前的奖赏更有吸引力。
　　“没有。”流苏深深一叹：“给逃掉了。”一个拳头重重的落在席上，满是懊悔。
　　璃魅缕缕头发，歪头眯着一双妩媚的大眼：“逃回独孤部了？”
　　“嗯。”流苏点点头，显得有些无奈。
　　璃魅低头沉思几分：“燕国派来的可是赵王慕容麟？”
　　流苏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璃魅微微一笑：“慕容垂的儿子之中，除了慕容麟，还有谁是可以打仗的？”。
　　流苏不得不充满好奇的看着这位青楼女子，既是从小烟花之地长大，自是很难接触政事的，而她不仅对魏国的状况了若指掌，对后燕的境况竟也是这般了解。
　　璃魅深思半刻，猛然抬起头来：“我们不如乘胜追击，趁此灭了独孤部如何？”
　　“灭刘显？”流苏忽的兴奋起来，刘显是他的宿敌，这是流苏梦寐以求的事。却也不由疑虑：“可是，仅凭魏国的实力远远不够，慕容麟与我素不相识，此次相助已是意料之外，交战独孤部确非易事，他会轻易助我吗？”
　　璃魅却显得胸有成竹：“刘显是支持西燕的，也是后燕的敌人。后燕灭刘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你让慕容麟前来见我，我自会说服他的。” 璃魅仰着头，仿佛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样的简单。
　　流苏信任的点点头，这一战下来，他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再怀疑璃魅的能力了。他站了起来，轻轻地一抚璃魅的长发：“无论如何，这次，我还是谢谢你。”
　　璃魅听了这句话，心里不禁也燃起了一阵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