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右翼》盛夏的蔷薇

12、第十一章

　　像是欣赏极了她眼中的错愕，他从梁上轻巧地跳下，尾巴晃荡，甚至在空中还优雅地转了个圈，然而一落地，它就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只与月瑶一般高，长得尖头尖脑，上翘的下巴上有几根稀疏的胡子耷拉。
　　“你，你，你”变身？月瑶在一瞬间忘记了尖叫。
　　“你什么你！老子有名有姓，姓酒名仙。”他怒视着她，扑面而来一阵熏臭味，露出龇着的黄色的牙齿，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动物的肉。
　　月瑶不自觉地一步后退，慌张间撞上了桌子的一角，顿时脊背痛得不能自已。
　　“蠢死了。”自称酒仙的白老鼠不耐烦地挥挥手，一阵灰尘扑面而来，月瑶只得护着背默默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拿去！”他将他硕大的酒葫芦往月瑶眼前一推，差点撞上她的脑门，月瑶瞪大眼看着眼前这明显比她脑袋还大的葫芦，噤声不已。
　　只一瞬间，她就将葫芦拿在手上。也许这就是相似，这个葫芦和当初剑仙那个何其相似，只是一大一小，但那葫芦一侧同样的云纹却是真的一模一样。像是被什么驱使着一样，她仰起头就灌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充斥口腔，她剧烈地咳嗽，直呛得眼泪横飞。
　　酒仙看着她戏剧性地升起两团红晕，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她一个不稳，向前栽去，顿时，站在原地傻眼了，只听咚一声，应该是她的脑门磕在地上了。他嘿嘿一声低笑，“有趣，有趣。”
　　大约是一段不短的时间吧，月瑶再次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心中不快似是烟消云散。她咂咂嘴，尚有余味。
　　“还想要吗？”乍然响起的声音荡漾着敲击鼓膜，不知为何，竟还夹杂着小虫的嘶鸣，甚至是某种昆虫振翅的声音。她用力地敲击了一下额头，痛得“啊”一声惊呼，额头鼓鼓的竟是一个大包。
　　“蠢死了，蠢死了。”说话间面前就多了一个老头，月瑶拿眼瞪他，极其不满，难以接受那个蠢字。
　　“走喽！”老头一个闪电般敲了一下月瑶的额头就像是一束光一样融化了，留下月瑶一人恨恨地摸着大包咬牙切齿。
　　事后，江流伸手摸摸月瑶额头那个硕大的肿块，自觉世事难料，冠清和紫嫣是怎么也无法接受月瑶那套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的说辞，还以为月瑶私下里被步微然欺负了。
　　无奈，月瑶只好赌咒发誓绝对不是步微然的杰作，但也不肯讲究竟是怎么回事，倒是紫嫣心细，发觉月瑶的灵力竟有些长进，仿佛一夜间就从那个砰砰撞门的门外人突然寻到了一扇窗爬进了室内，竟达到了微观的境地。
　　这下月瑶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多日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虽说距离步微然、冠清等一起入门的佼佼者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但到底还是强过了很多其他弟子。
　　然而夜深人静之际，她依旧想不明白，究竟自己是哪里长进了？好在她也不想刨根究底，因为她的心底有一个很宏大的目标，只是不曾对人道罢了。
　　修炼的日子倒真是流水一般，初时只是新鲜，到最后竟有了一丝期待，好像那成了生活下去的一种动力。也许人生是该有种寄托的，月瑶如是想。
　　转眼便是三年，时光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至少她从一个懵懂的小孩长成了一个小少女，虽然不及紫嫣悠然，也不及步微然妙曼，但那竖起的包子状的头发偶尔垂下的发丝，海蓝色的诱惑却是真切地存在的。
　　上古典籍中记载，众神之中，唯海神一袭海蓝色的发飘渺柔美，虽为男子，但却颠倒众生。大抵月瑶的头发便是那传说中的海蓝色，以至于某位师兄在回答问题时，脱口而出，海神之发当属月瑶此发最为神似。从此，月瑶之美似乎变得更为传神。蓝发紫眸，即使配着一身菜色，也是难掩风姿。
　　“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小丫头，也值得你为她颠倒？”女子柳眉倒竖，毫不吝惜地用语言斥责着身旁的男子，那男子高大如山，一身的健硕，却偏偏面对她的责问，羞赧地挠着后脑。
　　“好了，柳儿，你还差他一个？”步微然施施然地开口，那般漫不经心，却恰到好处地解了男子的围。他嘿嘿一笑，终是昂首挺胸地离去。
　　“微然，就你好脾气。什么海神之发，我说是那帮人不开眼罢了，那丫头哪里比得上你！”
　　她模样愤愤，倒教步微然一声好笑，“其实，你若真是讨厌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柳儿明显来了兴致，但步微然却突然禁了声，她看着远处，笑容美好而得体，柳儿一看，却是月瑶和冠清一道走了过来，哼了一声，就当没看到。只是兴奋地凑近步微然，但步微然却偏偏但笑不语。

　　次日，学习御剑术的时候柳儿意外地和月瑶分到了一组，她偏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负责分组的师兄，脑中灵光一闪，忙看向步微然，却见她正和一个师兄兴致盎然地议论着什么。她心下了然，这下，什么仇都该报了。
　　虽说是御剑对决，但月瑶刚学没多久，哪是柳儿的对手，她区区凡人之躯，被摔个五六次，早已是全身都似散架了一般。偏偏柳儿不放弃，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反而一次比一次摔得重。
　　那边冠清和一众与月瑶交好的师兄师姐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劝说，可柳儿谁的帐都不买，在那个高大男子的劝说下，反而下了狠手，饶是月瑶运功及时，也被摔得四仰八叉，胸口沉闷，只差没彪出一口血来。
　　这下冠清彻底怒了。这御剑对决，原本便是两人之间的切磋，意在点到为止，往往分一强一弱为一组。可这哪是点拨，明显是公报私仇。
　　“师弟不才，愿与月瑶交换，以供师姐切磋！”他一字一句说的极缓，原本和煦的他在一瞬间的狠厉是柳儿料不到的。她不愿得罪冠清，毕竟有冠楚的面子在，却实在不愿就此放过月瑶，尤其是他们都对她那么好。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步微然走了过来，她微微笑，“冠清师兄此举貌似不妥吧，虽然我们知道冠楚师兄是西华上仙最得意的弟子，但是也不能这么破坏规矩不是？”这一句却道冠清的依赖是冠楚，只是没有人知道，冠楚是冠清不得触碰的那一块禁地。
　　“师妹说得对。”负责分组的师兄偏偏在此时也聚了过来，见步微然如是说，忙帮腔道，“没有规矩，岂不是没有方圆。”
　　“步微然。”冠清咬牙切齿，他的眉间一道红色的闪电一闪而逝，接着隐隐发烫。
　　他从来都温润如玉，这般光火从未有过，步微然却还是一副爱莫能助的大义凛然样。
　　“算了，冠清师兄。我还死不了。”月瑶摆摆他的手，她小小的手用力地抓着他紧握的拳，“何必呢，我们不要和她讲话，浪费力气。”
　　“小丫头，说话小心点。”柳儿大声喝道。
　　“你才给我小心点。”冠清一拳挥去，那力气大得将柳儿一拳就打昏了过去，实实的劲风让步微然都忍不住色变。他竟有如此力量？
　　“你竟然打人！”一声怒吼，揭开了一场混战。刚来视察的江流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向来神圣的瀛洲何曾有过这般喧哗的场景？
　　还来不及震惊，就见月瑶和冠清节节败退，论人多，又哪比得过步微然追求者众？
　　想到紫嫣对月瑶的万般疼爱，江流哀嚎一声加入了战斗。
　　这一场仗的惊天动地可想而知，光是将正在殿内安寝的西华上仙吵醒就足可一窥。至于结局，自然步微然是赢家。
　　“你们这帮不思进取的孽徒！”西华上仙气的满脸更黑了，他这一吼却是更胜之前的吵闹，结果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月瑶和冠清被当做罪魁祸首送进了寻仙祠面壁，而步微然却只是轻拂衣袖，轻飘飘地随西华上仙进了大殿，只当是教导一番。
　　长夜漫漫，不知是何处的虫儿嘶鸣不已，这样的安静，又这样的喧闹。
　　寻仙祠前雕塑般的两人跪了三天三夜了，这个阴暗的没有阳光和月光滋生的角落，让人的心都灰暗了。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转瞬间一张和冠清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眼前，是冠楚。
　　他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脸上是止不住的嘲讽，“早说不要得罪步微然，逞什么英雄！”
　　冠清不语，他对这兄弟还不如对待一个路人。有时候月瑶真的很怀疑，究竟他们是不是亲兄弟。
　　“哼！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若不是紫嫣托我来瞧瞧这丫头，我还懒得进来。”
　　“那你可以出去了。”三天来月瑶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不复原先的清亮，“如果你要顺带告知步微然的话，麻烦你转告她，下一次，我定不会让她这般凶！”
　　“两颗榆木！”冠楚愤愤离去，行动匆匆，甚至没有带走祠堂前的一片叶子。
　　“月瑶，你后悔吗？”冠清盯着某处幽幽的问。
　　“后悔。”她答得干脆，“不该是我们在这里的。”
　　“你可是嫌弃陪你在这里的是我，不是江流师兄？”冠清的声音沉沉的，却透着无限的俏皮，那般矛盾，却那般真实。
　　“如果你们都来陪我，我想我会更开心的。”
　　“那我们当时真应该把他供出来。”
　　“对啊，便宜他了，不过，反正还有下次的，千万别亏了他。”
　　“月瑶，你可偷懒了，背都弯了。”
　　“我哪有，明明是你比我高出一大截，你瞧不起我这矮个儿了。”
　　“那是你还没长大。”
　　那一夜，这个叫做冠清的面若冠玉的男子教会了月瑶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在何种卑微的境地，都要挺直了腰，只要自己没垮，就没人能折了你的脊梁。月瑶记得，冠清也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