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复来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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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里人来人往，广播里播音员的声音温婉动听。袁承志手里拖了一只黑色行李箱，缓步穿过机场大厅。
十二年，离开的时候他只有七岁，十二年他没有一刻不记得父亲惨死，倒在血泊里的模样，空洞的双眼里残存着未及流逝的绝望与遗憾。“承志，记住爸爸的话，要听妈妈的话，照顾好你妈妈。”当时的他，还没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眼前的身影一晃径自不见，三十三层的高楼，仿佛头顶的蓝天触手可及，午后的艳阳被浮云遮掩，银白的机翼一掠而过，他被孙叔叔抱在怀里，耳边是孙叔叔沉痛的哀泣，他茫然看着，想哭，却落不下一滴眼泪。
被护着回袁宅的时候，那个温婉娴雅的女子没有像往常那样迎出来，当他们在客厅发现她的时候，她安详的躺在沙发上，眼角眉梢一片柔和，睡着了一般，可那一刻，他隐约知道，以后，妈妈再不能含笑唤他“小承”了。
那年，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孙叔叔将他送到国外。孙仲寿是他父亲生前好友及门生，为人正派，不忍心恩师的儿子自此孤苦无依，更不忍心恩师蒙冤而死，遂决定将他送出国外深造，指望他以后能为恩师昭雪。袁承志经常会恍惚，那样小的年纪，他究竟是怎样在一个陌生国度里生活下来的。虽然有个朱叔叔陪伴，可到底不比父亲，饥寒冷暖，终归有照顾不全的地方，但他不在意，小的时候他想着快点长大回去报仇，长大点了想着努力学习，待学业有成时，就可以回去为父亲讨还公道。如今他十九岁，虽是在校学生，却已被ICPO破格录取。这次回国，一则是放假，二则他觉得是时候回来看看了。
手机铃声响起，他放缓了脚步，收敛了心中纷乱的情绪，“……嗯，我已经下了飞机，不必了，我打车回来就可以，不用来接我。……好，先这样。”
出了机场，抬手招了辆的士，连日的奔波令他疲惫不已，上车报了地名就闭上眼睛休息了，浓墨的剑眉不觉轻蹙，车子四平八稳开出闹市，袁承志闭着眼睛只觉得睡意渐浓，意识逐渐模糊。就在他将睡未睡之际，车子忽而一个紧急刹车，由于惯性他险些撞上前排座椅的椅背，亏得他身手与反应都是上佳这才及时稳住。睡意朦胧，心头不由着恼，正要开口，司机歉然道：“不好意思，路上忽然蹿出个人来，所以……”
越过副驾座，果见一少年踩着滑板挡在路中间，身上是一件雪白的T-恤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松松垮垮套在身上，身量纤细，大约一米七的个头，一顶鸭舌帽压得极低看不见面容，他大概也没有想到会突然有车子，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听到鸣笛的声音才惊觉自己还站在路中央，身子一扭滑着滑板退到了路旁，袁承志正要靠回座椅上，余光里瞥见那少年抬了头向他看过来，不知为何停了动作，只一瞬，又垂下了头，帽檐的阴影投在脸上，阴影下只够瞧见他下巴尖细，朱红的唇很不以为然的撇了撇。
司机堆着满脸笑意同袁承志说话：“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你刚才没有看到，那个人踩着滑板从那上头一跃而下，也不怕摔下山去，这来往的人少，万一出点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呐。”
那少年踩着滑板向山下去，袁承志笑了声算是应答，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残阳如血，泼了一天一地，他身后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孤零零投在地上。靠到椅背上的时候目光往上瞟了一眼，涯壁称不上陡峭，但也并不好走，山路崎岖得很，他……竟是从上面跃下来的？
山顶的别墅坐地面积甚广，以灰色为基调，是19世纪的英伦风。袁承志才从出租车上下来，尚未及打量清楚周遭环境，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徐徐向一侧启开，“承志！”门后的男子四十来岁，面容清俊儒雅。
袁承志回过头来，稍稍一怔，随即笑着迎过去：“孙叔叔。”
孙仲寿欣喜地看着恩师的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别十二年，他再不是那个身材单薄瘦弱的孩子，终于是长大了：“长大了，回来就好，回来好啊。”
袁承志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笑着又唤了声：“孙叔叔。”
孙仲寿点点头：“走，进去再说。”
“好。”
疲累的靠在沙发上，半阖着双眼瞧见有人走到自己面前，强打起几分精神，伸手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杯，孙仲寿吩咐了佣人几句就走过来在一旁坐下：“承志，你在美国的事情，我都听你朱叔叔说了，小小年纪，不简单呐。这次回来，打算几时走？”
袁承志笑笑，将茶杯搁下：“是朱叔叔过奖。我打算在国内找家大学。”微垂的眸里，闪过一丝别样的光。
孙仲寿点点头：“也好，今天想必你也累了，房间我已叫人收拾过了，上楼左拐第二间就是，行李也拿上去了，你今天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为你接风。”
“不用这么麻烦，”袁承志有些失笑，“您忙您的就行，我呀，自己出去走走，熟悉熟悉环境就可以了。”
孙仲寿原想再说点什么，转念一想，承志从小在国外长大，国外的教育与国内大有不同，独立性极强，自己也许出于好意，可对他们年轻人来说大约会觉得太过束缚。何况他人都回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日后有的是机会。想到这一点，点点头释然一笑：“也好。”
停了停又觉得不放心，补充道：“你刚回来不熟悉路况，若是出去，不妨叫上胜海，他年纪与你差不了多少，相处起来应该不难。”
袁承志点头应了。
这场夜雨下的不是很大，却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夏青青撑着伞独自走在清爽而又缠绵的夜雨中。街灯浮华，十字路口的人行道前，脚步迈出又轻轻收回，她仰头瞧着路灯下细密却又丝丝分明的夜雨，脸上的表情晦涩难辨。长发吹散在身后，绿灯转为红灯，红灯又转回绿灯，如此轮转了几回，她仍静静地站着，过往的车辆坐满了没有带雨具的人，一辆又一辆车在她面前驶过、远去……
雨越下越大，雨点像散落的豆子一般卜落卜落砸到地面上，砸在她头顶的伞上。她终于醒过神来，正了正伞，抬脚走上人行道。路灯下的影子渐渐缩短，从身后消失出现在身前。雨幕中时有飞速而过的车子，溅起的水花飞溅，那是辛苦工作了一天的人们急切归家的心情。
她依旧不紧不慢的前行，像是繁华三千下的一缕游魂，无处可依。饶是一拖再拖，那栋没有生机的别墅到底还是出现在眼前，夏青青的手才一搭上门把，门就从里缓缓打开，徐妈一脸战战兢兢地撑着伞站在门后：“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大少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夏青青淡淡地瞟了一眼徐妈，极轻地一声“嗯”掺杂在雨声里，被风扯得支离破碎，徐妈几乎认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他……睡了？”
仍然是轻得难以辨认的声音，徐妈疑惑地停住脚步，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听错，一偏头瞧见她正仰头瞧着二楼的窗户，那窗子一片漆黑，是她母亲温仪的卧室，徐妈思索了一阵，觉得她问的大概不会是夫人，小心地回答着性情比大少爷更难以捉摸的二小姐的问话，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恼了她：“大少爷等不住，便先去睡了。”
夏青青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看得徐妈兀自忐忑，许是答错了？转念又拿捏不定要不要将白天听到的消息告诉她，正犹豫着，夏青青已站在门前合了伞准备进屋。徐妈加紧几步，唤了声：“小姐。”
“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什么小姐，叫我青青就好。”客厅里灯火通明，这楼里所有的陈设皆是按她喜好，沿用了暖色系的格调，可不知为何，在她看来，除了冰冷还是冰冷，每一次走进来，她都会感到一股透心的寒意，唇角就也勾起一点冰冷的笑意来。她将灯调得更亮，总都是冷的，无所谓明与暗。“说吧，什么事情。”
“是几位老爷，白天大少爷接了电话，似是几位老爷要回来，所以……”
夏青青嗤笑一声：“消息倒是灵通，我妈妈身子刚好些，便又回来折磨她么？”说罢，径自朝楼上去了。
徐妈忙赶上几步，压低了声音，生怕惊动了其他人似的：“小姐，厨房里温了晚饭，你……”
夏青青头也不回，只在楼梯的转弯处缓了缓脚步：“不必了，你若还没吃，你赶紧吃了吧，夜深了，早些休息。”
徐妈叹口气，转身去了厨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复来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