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方外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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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汤汤，又是云白风清、碧空如洗的灿烂春景。落英缤纷，林风裹挟着残瓣匆匆而过，这山野间的植株有落定有绽放，漫山的奇花异草散发出的馥郁幽香令人感到迷醉。
半山腰的一棵巨松上侧倚着一名女子，这女子未施粉黛、高束黑发，着一袭黑红相间劲装，腰间斜藏了把软剑，正无聊的看着这山野烂漫。
燕三娘算算日子，自己仰首是春、俯首是秋地过活，也已有三年光景了。
两年前，三娘以修炼、习武的名义在潘家茶园的后山上自建了一所小木屋，变成了客房、木屋两头住宿。
燕三娘白日依旧与潘柳儿同去书房接受潘老爷的人文熏陶，其余时候则监督潘柳儿的轻功身法修习。夜里则独至山林中，披星戴月地将自己以往习得的种种武艺招数、暗器绝学都细细拆开演练，回忆着一位歌前辈所提及的自身武功弱点，有针对性地逐一缺漏，通过演练拆招进行了长时间的招式二次完善。
在自感文武有所小成、恢复到可独自行走江湖的状态后，燕三娘便时常借着茶庄事务管理员潘柳儿的掩护，混入来往茶庄、外出贸易的马队、马车里，大行开溜之事。
燕三娘时去时归，每次日程长短不一。但每每返回潘家茶庄，总会给潘老爷带回不同材质、不同朝代的珍贵茶具作为礼物。送给潘夫人的则是不同材质、不同朝代的释、道两家所供奉的精美刻像，三娘曾经诚恳地同潘夫人说过：“释、道两家夫人都拜一拜，这样灵光应验的可能性更大，我从幼时在门派中读道家思想时便从不忌讳这些，早想这么做了。”燕三娘送物赠言的行为总让潘老爷夫妇哭笑不得。
而潘柳儿每每打开自己的首饰木匣时会感到一阵心悸，当不出意外看到匣中又多了奇巧珍珠耳环、珍珠颈链时，潘小姐总是坐着沉思时许，而后嘴角浅笑回身在大瓶中又抱出几卷空白画轴、手拿朱砂墨石等矿料细粉，兀自到书桌前提笔苦练绘画工艺、赶工去了。
近一年来，江湖人皆口口相传，在西南地界上惊现了一位喜盗珍珠、擅长开锁、偷所不能偷的梁上女侠，此豪侠夜盗千家、施财于民，作案后往往在现场留一幅提有“一枝梅”三字、绘有傲骨红梅的秀美画卷，令人啧啧称奇。
女子侠盗、身法鬼魅、妙手丹青，几个词语攫取到了江湖人的目光与谈资，启发了无数茶肆酒家老板、说书人的灵感，无数梁上女侠独爱梅花的杂谈逸闻被编成绘本怪谈在市井流行了起来。有侠女救风尘的艳情复仇版本，有某寺庙厉鬼女魅版本，有我本男儿郎却爱身披红装版本，甚至有闻能听治小儿夜哭版本等等。百姓流言仿若亲眼所见，其故事之玄奇令燕三娘啧啧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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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儿，你说这些老百姓天天揪着我的侠盗名号，往里胡吹神念的讲故事，都一年多了，怎么还是这般乐此不疲？”燕三娘变斜倚坐姿为躺姿，将腿往上搭在了巨松分枝上，撑着下巴望向远处山峰，喃喃说道。
潘柳儿正挎着篮子蹲在树下，一面用眼神扫视落叶堆积的地表，仔细分辨、摘取新鲜野菌，一面头也不抬的回道：“如今大宋形势危急，前几天又和金国打了几场硬仗，那朝廷不知怎的一连丢了几座城池，损失惨重。如今百姓一听朝廷国政就人心惶惶、在这上面不敢多言，恰逢此时西南出了一位令人称奇的女神偷，那么以你为话头交流谈论就很合适，既不涉及政务，说到歪曲、虚无之处也没人追究，他们不过是借谈论你来发泄内心的惶恐不安，让自己有点事情、谈资值得说，这才能使他们稍稍高兴、神采盎然了些。”
燕三娘听及此话，默然以对，只呆呆地望着远方出神……
潘柳儿没有听到三娘的声音，终是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抬头对燕三娘歉然一笑：“原是我不好，我说话总是直来直去，若是能像我娘一样说话张弛有度，就不会令你感到难受了。”
燕三娘低头望向她，也笑了笑：“你这样就很好，我把你当成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咱们之间不绕那些弯子。”
潘柳儿心里一暖，感动的抹了抹眼角说：“好吧，还有件事要和你说道一下。几年前我提过神捕司，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
燕三娘嘴角略微一抽，神情麻木：“有印象。你当年同我讲过，曾为神捕司统领的诸葛正我上奏天子，称天子治下官吏贪赃枉法、民不聊生，希望自己能重开神捕司为民请命。蔡京反驳、斥责了诸葛正我并全盘否认了其奏疏内容。后来天子还为此事出巡，却并未在沿途见到诸葛正我所说法治混乱之景，便训了这诸葛正我一顿、逐他出宫，让他在贡院做着每年几十两、名为夫子实为孩童管理员的教书先生。”
这燕三娘的神情麻木是有原因的，前些年三娘并不知道当年名震天下的神捕司是何东西，但她这一年在西南地界上行走，听说了许多江湖往事：原来当年这神捕司依法办案，敢于伸张正义、整顿法纪，为万民所敬仰。可惜多年前被人诬告，天子疑人不用，被朝廷投闲置散至今，听说如今神捕司正门口外的广场空地都已被百姓们占用做起了面食、炊饼生意。
燕三娘初次听闻时，觉得这神捕司倒是和一枝梅有些缘分，都是侠义之辈、都遭奸佞迫害，心想说不定就是闲置之后才消散于史书不见一字相关。又听说蔡京现已把持部分朝政，所做之事多为蛊惑君王、扰乱朝纲，在任期间独吞救灾金，其罪行恶贯满盈，但朝中大臣都碍于他的大权倾天，不得不忍气吞声。
燕三娘脑中总是不自觉的将蔡京同严嵩作比，在回忆幼时史书时，就发现了线下这大宋天子和蔡京的所作所为同历史上年份、事件发展相较，是有一些出入的。
经历过一次怪力乱神之事，燕三娘也不再发愁惊惧，她恍如顿悟，明白了自己可能被贼老天劈到了一个有似是非是的大宋朝，自己所处的可能并不是史传上记载的大宋，连蔡京都身带文武技艺，这委实有点出入。随即心中一喜，转念便想到如此一来，自己便可展开手脚放肆作为，自己所作所为并不会改变离歌笑他们未来所处之历史进程。
在燕三娘看来，宋徽宗其实也不傻。他或许知道什么，但一个诗情画意的儒士，只可以文采留名于世，有怎可扛起驱除鞑虏、兴复大宋的重任？
江湖闯荡、对付奸臣，燕三娘是靠谱的，三娘认为恶疮要等它烂得彻底，才能一次性解决。搜集奸臣罪状以待其数罪齐发才是铲除奸佞的上上策。做这梁上侠女，劫富济贫的同时还能搜寻奸臣罪证脉络，既打响了一枝梅的名声，也让自己为汉室江山出一份力。
心念回转，燕三娘疑惑潘柳儿的发问，便道：“你为何今日会提起神捕司和诸葛正我？你是听说了什么消息么？”
潘柳儿抬起右臂，招了招手示意燕三娘下树详谈。
三娘见状，提气运劲，纤纤身姿在交错树枝间闪来闪去，随后沉住气机一个下落，便踏到了地面上。
燕三娘越发好奇，撒娇道：“好柳儿，你知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快说吧。”
潘柳儿嗔了她一眼，说：“事情是这样的，齐王赵昌在潘家茶庄订购了一批“银柳燕”茶饼团并一些茶苗，齐王府的采买在和管家侃大山的时候，有说过这齐王赵昌喜爱同草莽结交，特意建造了拜剑山庄供招待江湖好汉。前不久，天子欲将一柄宝剑赠与齐王，但缺一位护送宝剑的负责人。现任御前带刀侍卫统领舒无戏便推举了其旧上司诸葛正我护送宝剑，这一举荐竟得天子应允。”
“我从小痴迷神捕司伸张正义、整顿法纪的故事，对诸葛正我前辈非常敬仰。这次难得诸葛前辈要护送宝剑往西南而来，算着日子两个月后就快到了。过段时间，我想借着与齐王府的茶贸送货去到拜剑山庄亲眼看看诸葛前辈的真容。”
“我虽在师傅你的悉心教导下习得一门优秀轻功，但实际也没怎么用过。况且这茶贸送货的马队全是壮汉，我一个女子上路也每个陪伴，抵达拜剑山庄后见到的恐怕也多是草莽大汉……”
燕三娘同潘柳儿相识三娘，却是第一次见她神情如此亢奋激昂、话语连篇但末露犹豫、面带对三娘的讨好请求，不觉好笑，便颔首应承了下来。
两人顺着山间小路向茶庄走去，林风阵阵，鸟语花香中时不时还能听到燕、潘二女的声音。
“我是你的师傅，不当护花使者怎那么行呢？柳儿你今年二十有一，也无心动的男子，这次拜剑山庄之行说不定就是你红鸾星动、正缘出现的契机。”
“师傅！”
“行了，行了，别瞪着你那圆溜溜的葡萄眼了，小生这厢给小姐赔礼道歉了。咱们快回去和潘老爷、夫人商量商量呗，提前添置我俩出门的物什。”
“……”
春日青山起绵延，林风越发大了起来，盖住了几声呢喃。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方外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