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风》凛雪朔钧

33、 义？

　　对于我去往浅井家，信长虽然不支持，但是他还是派遣了五百少年队和一百五十铁炮手，更把织田忍者队的一半、近三十名精英忍者交给了我——当然，风魔必须要跟着我的，他已经是织田忍者队的客座头领，我手下的那些小孩子看见心中偶像，在好大一阵激动之后，对于风魔命令的服从和信服，已经强过了我——尽管我尽力的拒绝，信长还是强硬的将人交给了我。
　　于是一路浩浩荡荡的，我带着大队人马去往近江，动静之大，半路上浅井长政就派人来迎接，双方共上千的人数汇合到一处，沿途的百姓都以为要出大动作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就传了开来，每次跟风魔闲聊，谈起流传的传闻我们俩总是无奈的对视。
　　到达近江浅井长政居城小谷城之后，我受到了浅井长政方面的热烈欢迎，但是当我们进入城池却没见到浅井长政人影，我疑问的看向侍者：“长政殿呢？”
　　“主公带着夫人和小公主在琵琶湖泛舟观景，每日必去，所以怠慢了……”侍者一面回答我的问题一面偷眼看我。
　　我笑：“那么，我的住处在哪里？我等着长政殿归来。”
　　“啊，请御景殿这边走”侍者引着我去往住处，“这间房间是主公早就安排好了的，打开窗就能看见琵琶湖。”
　　打开窗子，一片碧绿的水面映入眼帘，微风送凉，微微的潮湿气带着夏末不知名的花香，深深呼吸，笑道：“你家主公倒是会享受，琵琶湖不愧是这近江第一美景，若是换做我，定然带着我家主公天天泛舟。”浅井长政虽然忠勇木讷、刚强重义，却也不失浪漫嘛，怪不得阿市这么喜欢他。我看着琵琶湖，挥挥手叫侍者去安排其他人的住宿，我就坐在窗边吹着风发呆。
　　“快入秋了，当心着凉。”一件羽织披在我身上，风魔悄无声息的坐到了我旁边。
　　“知道了。”我摸着肩上的羽织，上面有着风魔里的纹样。
　　“你在犯愁？”风魔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这是最近他跟我学的姿势，本来我不愿意让一个两米高的挺拔大个子做这样的近乎违规的卖萌动作，但是发现他这样居然出奇的耐看，也就默许了——他歪头看我，“不知道怎样劝服他，你还非要来。”
　　“这个不用你说啊……”我无精打采的支着下巴与他对坐，“浅井长政可不比明智光秀，后者生性多疑、自视甚高又野心勃勃，几句谎话给几个甜枣就解决了，浅井长政说不好听的那就是个木头啊，要怎样说服他放弃盟约、弃暗投明啊……”
　　风魔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转了个身看窗外，湛蓝的眼睛里带着享受。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也转了个身，一起看着窗外，他余光扫了我一眼，伸猿臂将我拢到了怀里：“看看景，慢慢就有主意了。”
　　“风魔……你怎么不回风魔里？”我抬头看他。
　　“我还不想回去呢，而且没什么事情，家里的事他们都能处理好。”他似乎很自豪。
　　“我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不喜欢？”
　　“倒也不是……只是莫名其妙的有人对我好……我有点云里雾里的……”我理顺着从见到风魔之后一直以来的事情，完全就是稀里糊涂的捡了个塞巴斯酱，还是连契约都不用签的，不光干架跑路一流，关键时刻吃穿住用行风魔都能一概的打点好，这货完全就是个外挂啊有木有，作者你安排他就是为了衬托我的无能么？
　　“我喜欢你，想带你回家，回风魔里。”深邃的蓝眼睛忽然凑过来。
　　诶？这个表白跟“我想抢你回山，做压寨夫人”有区别么？我向后闪了闪身子，僵硬的笑了笑：“你知道这个可行性不大。”
　　“所以我跟着你啊。”风魔笑。

　　下午的时候，浅井长政带着妻女回来，脸上满是幸福的神采，看着他的样子，我简直不忍心跟他说这些事情了。他吩咐下人摆开酒宴，隆重的招待了我们。后来我借口胃不好——当然，喝酒喝得胃真的很痛啊——离开了宴饮会场，一名侍者早等在门外：“请随我来。”我们到了城主房间的侧屋，侍者叫人端来水果点心，“主公很快会来，还请御景殿耐心等候。”
　　“多谢。”我拈起精致小盘子里的落雁，心不在焉。
　　接下来才是重点啊……
　　浅井长政没一会就进了门，见到我在发呆，微笑着坐到我身边：“御景殿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长政殿只管叫我风岚就好，”我端正了坐姿，“出神是因为，我好喜欢琵琶湖的景色，想到没几日就要走了，实在是舍不得。”
　　“那就常来，近江离尾张并不远。”浅井长政微微一愣，笑道。
　　不难看出，他听懂了我的话，但是顾左右而言他，好吧，你打太极，我陪你一起打，谁让我是天朝人呢？我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长政殿曾经是叫贤政的吧？如今六角家已亡，六角义贤的贤也可以不必再冠，单纯的叫一个贤字不是也不错？”
　　“那就是年少轻狂时了，”浅井长政淡然一笑，“那个时候正是兄长崛起之时，想自己与兄长年龄相仿，却不如兄长有如此雄图伟业，每每提及兄长事迹便觉得心潮澎湃，遂改名为长政，长，乃是兄长信长的‘长’。”浅井长政口中的兄长当然是信长，在他眼里这个大舅哥与自己的亲生兄长无异。
　　我笑：“既如此，长政殿眼中，如今天下，何人能为其主？”
　　“自然是兄长，”浅井长政道，“以兄长的胸怀、谋略、品格，均当得起天下人，担得起天下事。”说完他又觉得不对，“风岚殿何出此问？”
　　我不答，反而问道：“长政殿看来，朝仓家当主朝仓义景如何？”
　　“……虽然有些顽固不化，眼光也不甚长远，然而……”他十分纳闷的回答我的问题。
　　“那我家主公呢？”我没有给他想出朝仓义景好处的机会。
　　“兄长自然不必说，”他道，表情虽然有点费解，“志向高远，做事果决……不过……”
　　我当然不会给他想起信长坏处的机会，于是我问道：“长政殿如今心在何方？”
　　“你的意思是……”他吃惊的看着我，“我……”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懒得绕圈子，我一开始的话，你可听懂了？我很喜欢琵琶湖，”我笑的阴险，“不过，如果长政殿不够明智，恐怕就要毁了这片美景了。”
　　“你想让我与朝仓家撕毁盟约？”
　　“盟约那种东西，一张白纸而已，遵守与否还是要看人为，我家主公与德川氏的盟约不是一样烧毁了、可是他们还是遵守着盟约？刚刚长政殿所言，风岚可是还记在心里呢，既然您如此崇拜我家主公，何不做的干脆利落点，您也说了，朝仓义景没有远见，从他竟然将到手的将军推给了织田家就可见一斑，您竟然还要跟这样的人做盟友么？”
　　“我与朝仓家乃是世代的同盟，岂能因为风岚殿的一句话就毁了多年来的积累？”他愠怒，脸色很差。
　　“我家主公很看好您的勇武和坚定，您是一个能很好的贯彻自己信念的人，不过，坚定，是要分时机的，若是盲目坚定，可是要毁了自己的。”
　　“这是大义，我浅井长政断断不会同意风岚殿所说。”他起身，打算出门，“风岚殿此来若是为此，还请恕长政不奉陪了。”
　　“长政殿，”我也站起来，慢悠悠的唤住他，“所谓大义，是什么呢？”
　　他停住了身形。
　　“大义，本来就是一个虚无飘渺的东西，有人说不杀生、慈悲为本，那是一种义，有人说忠君为国、赤血丹心，那也是一种义，”我走到他身边，看他，“长政殿心中，义便是不违背盟约，盟友有难出手相助，那么若是风岚说，长政殿是大不义！”
　　“你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吾人不义？！吾人又有何处不义？！”
　　“当然有，”我笑着看他，眼里带上轻蔑，“长政殿，我风岚问你，义，是不是应该忠君为国？身为武士，是不是应该忠于将军，将军有难应该全力搭救？”
　　“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的盟友朝仓义景见将军落难，非但不伸出援手，反而把将军推给了一名家臣，你说，这是义么？”
　　“……”浅井长政目光震动。
　　“长政殿，风岚再问你，”我笑着，“兄弟情谊，是否应该坚守？情同手足，是不是身为兄弟应该做到的义？”
　　“是……”
　　“长政殿将我家主公视为兄长，竟然将兄长弃于不顾，转而去帮助不义的朝仓家，您说，您义么？”
　　“我……”浅井长政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长政殿，风岚再问，”我眯起眼睛，“明国有句古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您是否听过？”
　　“听过。”
　　“那么，长政殿若是恪守盟约，协同朝仓家与我织田家开战，您将把阿市夫人和小公主置于何地？您也看到了我织田军在荡平六角家时的声势和速度，您觉得您和朝仓能挡我们多久？若是不敌，不光琵琶湖要美景尽毁，阿市夫人和小公主……”我笑着摇头。
　　“市……市她……不！你们不会让她有事的！”
　　“可是长政殿与阿市夫人生活了将近三年，竟然不知道阿市夫人的性子么？阿市夫人看起来柔弱，然而她是织田家的女儿，她也有着同样的心气，她又是如此深爱着您，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您觉得她会如何？您如果为了盟约，将家庭弃之不顾，您这样也算义么？”
　　“……”他颤抖着，坐在地上。
　　我也坐下：“当然了，长政殿是大义之人，风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您的大义可以使您忘记一切，既然如此，就请您尽管贯彻您的大义，阿市夫人我会替您照顾好的。”
　　“市……茶茶……”浅井长政显然是受了大打击，他坐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眸光闪烁。
　　“哦……如果阿市夫人有什么不测，小公主我会替您二位抚养的，忍者队稀缺女忍者。”我放任自己做了一回坏人。
　　“风岚殿，”他忽然端正了坐姿，向我行下大礼，“长政……长政若是解除盟约……”
　　“不必解除，这样会让朝仓家察觉我们的计划，你只需要开战之后在他们背后捅一刀就够了。”
　　“是……长政……长政谢风岚殿指教……”
　　“这可不是不义，”我扶起他，“朝仓家不扶持将军上洛，视为不忠不义，我们织田家奉旨讨伐，浅井家是响应号召，此事若成，长政殿将是大义灭亲的英雄，大义之人。”说完，我双眼一眯，笑开。
　　“风岚殿……还有什么吩咐……”他失了神一般。
　　“没有了，我有空会带着信长来泛舟游湖的。”我笑着坐回座位。
　　“那……长政告退……”他起身，缓缓的退了出去。
　　他出去了，拉门也拉起来了，我却不再那么高兴了，我收敛了笑容，看着他曾经走出去的拉门发呆，心里忽然十分难过。
　　风魔落在我身边：“精彩的逼迫。”
　　“你也觉得是逼迫？”我抬头看他。
　　“你要哭了？”他抬起我的下巴，“怎么回事？”
　　“我扭曲了他的义……”我摇头，“是我让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霸主，变成了一个只能任由信长摆布的傀儡……”
　　“别这样，他的事情，他自己清楚，他一定也是动摇了才会答应你，不然他怎么会在你叫他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我看风魔，这个时候他湛蓝的眼睛里带着狡黠。
　　“他自己已经有了破坏盟约的觉悟了，你只是一个导火索、让他破坏盟约的借口而已，”他刮我的鼻子，“浅井长政，看起来木讷，其实他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了，你只是被他骗了，他如果真的是大义之人，当年又如何将自己的父亲囚禁，战胜了六角家？”
　　我呆住了。
　　“大义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你不必为此伤心。”风魔笑了，轻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