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给将军的工作守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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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我们决定启程，走之前，信长与将军进行了一次夜谈，良行作为抄写，我作为给两位大人物添酒剪烛的在场——当然，更多的是作为护卫的作用，这次夜谈是一场一边倒的谈话。
“信长公深夜来访，有何要紧事？”足利义昭依然是一副恭恭敬敬谨小慎微的模样。不过他心里应该是在盼着我们赶快走呢。
“信长此来，想与将军大人商谈一番日后的发展问题，”信长抹着小胡子，黑亮的眼睛里闪着犀利的光，“不知将军大人日后打算如何振兴这室町幕府？”
足利义昭看着信长深浅莫辨的表情，脸上一阵白一阵黑的，半晌，足利义昭打了个哈哈：“信长公此言是何用意？难道是信不过吾人？”
“信长当然不敢，”信长摇摇头，“只是将军，事到如今就不要怪我信长说话难听了，”信长嘴角挑起一个奸狡的弧度，“既然您选择投靠我信长，那么，相信您已经有了受我信长控制的觉悟了吧？”
足利义昭显然没料到信长竟然会提起这样的事情，一瞬间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可以称为恐惧的表情，他几乎求助似的看向我，我手持酒器，垂眸微笑，于是足利义昭颤声问道：“信长公的意思是……”
信长与我对视了一眼，我挑起唇角，从怀中摸出一份白天我与信长早就拟好的文书，双手呈递给足利义昭：“这份文书，是主公和不才小可白天拟定的，还希望将军大人能够留下您的墨宝呢。”这个就是信长用来制约将军的“工作守则”，殿中御掟九条，历史上是这个叫法，但是经过我这个奸臣之手，让它省去了中间的完善工作，直接变成殿中御掟十六条，里面几乎涵盖了将军所有的工作生活方面应该遵守的规矩，足利义昭似乎明白，如果他接过了这份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文书并打开来阅读的话，他日后将陷入一个困苦的境地，于是我低头双手捧着这份文书，眼前就是他颤抖的手，他一直抖啊抖的，就是不接过这份文书，于是我微笑着，“大人，还请您不要让风岚难做。”
足利义昭微张了张嘴，我听见他牙关好像都在打颤，他结巴了好一阵，才道：“这个……信长公……你护送我上洛，我定然不会忘记你的恩德，这个文书还是……”
“刚刚办完足利义辉将军的葬礼呢……我信长并不在意在京都多留一段时间，也不在意再操办一场将军的葬礼。”信长的嘴角邪恶的挑起，“将军大人，无论如何，请您签下这份殿中御掟十六条吧。”信长向后退了几步，向足利义昭行了大礼。
“无论如何，请将军大人签下吧。”我和良行也向他行了大礼。
恐怕这个无论出身还是成长环境都无比优裕的将军怎样也不会想到，这个初冬的夜晚，在居所二条御所里，竟然被人用如此恭敬的方式，要挟自己签一个对自己完全没有好处的文书，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伸出了颤抖的手。我见状，赶快将文书递了出去，并为他展开，双手奉上笔墨。足利义昭接过蘸满了墨的毛笔，在文书的最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笔画抖动模糊的一塌糊涂，最后画上去的纹样乱成一团。我见状，微笑，从衣袖里摸出朱砂，打开，双手奉上。
“这……这是要干什么？”
“请您按下指印，这份文书就算签成了。”我早就预料到了，就冲这足利义昭这几笔画的这个乱劲儿，万一哪天他反悔了啥啥的，我们可没有那个闲工夫跟他掰扯，而且以后就算他投靠了其他大名，这也是要挟他的一个好把柄，干脆就来个旧社会摁手印儿，没跑儿。足利义昭咬紧牙，在文书上按下了手印。我见状，笑得更加灿烂，拿起文书，挪到距离足利义昭近一些的地方，用最温柔的声音道，“将军大人，这里面的内容您可有仔细看过？”
足利义昭还在愣神，还没从自己这个从天堂忽然掉到地狱的大转变回过神来，他听见我的话，眨了眨眼：“什么？”
我微笑：“您真的没有仔细看啊，那好，风岚念给您听。”这一刻我觉得我真的是坏到一定地步了，怎么这种明显的奸臣腔调被我演绎的淋漓尽致啊……我还是笑眯眯的念着。
昏黄的灯火晃动中，信长脸上始终是明暗难辨，一双黑亮的眼睛里闪动的尽是野望。
“其一，领地内的惣番众不经织田上总介信长命令，不得随意走动；”足利义昭唯一有那么一点控制权的地方也就是二条御所所在的山城国，惣番众就是类似于农民代表社区代表之类的，协助领主治理领地的一些人，“其一，幕府家臣或者其他家臣若要进入御所，需经过织田上总介信长同意，否则禁止靠近御所；”这也就是说，彻底绝了那些忠诚的、曾经救足利义昭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家臣，比如细川藤孝之流完全失去了他们的用处，“其一，一切诉讼、案件、决策、内务，需经过京都奉行之手，否则将军大人您不能擅自决定。”京都奉行，当然是织田家的人，说到这里，我叫道，“箱羽殿，森殿，请进来见过将军大人。将军大人，这两位是您的京都奉行，以后，他们会长随您的左右。”
两名得力家臣应声拉开拉门进来，向足利义昭行大礼。
我看见足利义昭脸上更深的绝望。我复又低下头去，将军，这就不能怪我们了，你弱小，你来求助于我们，我们不可能就一点回报不求的答应你啊……我看着眼前的条款，忽然想起了我的国家在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情，想起一个曾经被成为国父的人发出的“我的孩子落水了，我呼救，对岸的人没有人去救我的孩子”的哀叹，那个时候的孱弱、耻辱、受尽欺凌，如今看着别人也如此，那种同病相怜、感同身受的感觉让我失去了继续在这里念这东西的立场，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看着手里的条款，这种在心底里的悲哀让我眉头皱起。
信长看我，似乎察觉了我的不妥，他拍拍我的肩膀：“好了，接下来的就让京都奉行给将军讲解吧。”他拉着我站起身，“明日信长就要启程回岐阜城了，还请将军日后有时间常来做客，信长定会好好招待将军。”
如果将军不傻，他绝对不会经常去咱们家做客的。我瞟了信长一眼，向将军施了一礼，转身出了房间。
冬夜的冷风，吹得我一抖，风魔塞巴斯酱一样的出现在我身边，一件羽织披在我肩上，他看了我一眼：“心情不好？”
我垂着眼帘，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足利义昭好可怜，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也是不愉快的事情。”
“谢谢你担心我，”我拍拍他的手，“不过呢，有些事情，只能我自己解决和思考，别人帮不了我。”
“听说你能未卜先知，”他看我，“你能预知到什么呢？”
“预知？算是吧，我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而且我也能根据我的预知，找出解决方法。”我笑。
“你预知到我了么？”他看我，好像很认真。
“第五代风魔小太郎么？”我看他。
“嗯。”
“人生在世，当然不免一死，你嘛，后来当然是死了，你们后来都死了。”我笑着敷衍他。第五代风魔小太郎，最后是被丰臣秀吉断绝了活路，在德川家康时代被剿灭了风魔里，小太郎也被捉住处刑了。
“我不是问这个，”他淡然的笑了笑，“我是问我又没有跟你在一起。”
在被他的笑煞了一下之后，我摇摇头：“我不知道。算命的都不算自己，会遭天谴的。”
“那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风魔笑。
“咱们走吧。”一只手霸道的揽住了我的腰，然后径直的离开了将军的房门口，是信长，我扭头看了看他，他脸上带着隐忍的不快，我又回头看了看风魔，他立在原地，两米的身高显得他无比颀长，带着忍者的气场，煞气惊人，我无奈的看他，他提了提嘴角，身形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信长……”我戳他。
“怎么？”他扭头看我，“心疼风魔？”
“你啊，为什么不能好好接受他呢？”对于信长再看见风魔的敌意，我始终无法释怀，我当然知道男人在面对情敌时的心情，但是明摆着不如风魔温柔、不如风魔周到的他，为什么就不能淡定一点与风魔好好相处互相学习呢。
“你让我怎么接受他？”他扭过头去，看天空，“从你的方面来讲，他是情敌，从公事方面来讲，他是我的手下，为什么要给他好脸色看？”
“唉……”我只有叹气的份了。
我们一路回到了岐阜城，开始筹备攻打朝仓家，理由当然是不扶持将军上洛，视为谋反。信长叫来了光秀仔细的询问了当时足利义昭投奔朝仓家的情况，并拟出了朝仓家几条罪状，在信长和我研究作战计划的时候，作为京都奉行之一的箱羽半佐求见，他是来向我们述职的，信长当然也很想知道足利义昭在做了将军以后的情况，他收起地图：“进来。”
箱羽半佐向我们行过礼之后，摊开手中的账簿向我们报账：“……总之，这半年，将军大人的开支，呈现赤字状态，家臣们向将军大人缴纳了不少税款，但依然不够。”
“私自立名目收税，最后还不够花？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信长手里的扇子狠狠敲了敲地面，“他以为他还是那个公家养子么？”
“主要是妻妾的娶进和休出，婚礼和补偿费是极大的一笔开支。”箱羽半佐低头回道。
“缩减他的供奉，不像话了，”信长皱着眉头，“要那么多老婆干什么？你告诉他，织田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要给臣下添麻烦，若是想继续衣食无忧，他就给我管管他的下半身。”
我吃惊地看他，他什么时候说话跟我一个风格了？这句话是前几天我跟他说的，那天他需索无度，我愤怒地拿着苦无指着他的鼻子：“你丫要是想继续好好过日子，就给老子好好管管你的下半身！”他察觉我的目光，伸手在我臀上拧了一把，我挥手一支千本戳在他大腿上，他吃痛，又不能叫出声，只得悻悻的收回手，正了正脸色：“箱羽君。”
箱羽半佐本来低着头偷笑，听见信长叫他，赶忙肃穆了脸色：“是，主公。”
“这些话你都会说的吧？再告诉他一句，在下信长是为了将军好。”信长表情冷淡。
“是，属下明白。”箱羽半佐领命而去。
“你太狠了吧，”信长看着为他处理腿上伤口的我，揉揉我的头发，“戳的这么深。”
我面无表情的抬眼瞄了他一眼。
“喂，自从我说要攻打朝仓家你就闷闷不乐的，怎么了？”他抬起我的下巴。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妹妹？”我叹口气。
“阿市……她会明白我的心思的。”信长底气不足的纠结了一阵。
“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尤其是跟自己的丈夫恩恩爱爱打算白头偕老过一辈子的女人，什么政治、什么战略、什么国家大事都是浮云，”我摇摇头，“信长，为了你妹妹，三思而后行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让阿市留在浅井家，本来她嫁过去就是作为工具，工具如何能有感情呢？”信长皱起眉头，“将她带回来，然后一举消灭朝仓浅井。”
“不行，阿市会恨你一辈子。”
“那怎么办？”
“让我去见浅井长政，”我端正了坐姿，“我去劝他放弃与朝仓家的盟约。”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提到浅井长政就心绪不宁，”他疑惑的看着我，“你很重视他？”
“那倒不是，只是因为我答应了阿市，要让他们幸福。”
“为什么？”
“历史上的阿市和浅井长政很幸福，但就是因为你，他们的爱情才变成了悲剧。”
“但是我们一开始的计划总不能因为一个小女子而半途而废。”
“所以我才要去见浅井长政，你妹夫就是心眼实诚了点，我去劝他，就算为了阿市。”
“……”信长沉默了半晌，“只有这次，一次不成，没有下次。”
“谢谢你，信长！”我高兴极了，向他行礼。
他伸手揽我在怀：“谢我干什么？”他刮我的鼻子，“我终于知道用什么办法让你笑了。”我在他抱着我的怀抱里察觉了一丝暖意，我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确实的听见他的心跳声，沉着淡然，却又隐含着壮怀激烈，我闭起眼睛，脸上再也没有任何感伤，他抚摸我的头发，“我征服天下之后，就这样在一起吧……”我抬头，他笑的温暖。
我看着他的笑容，感觉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给将军的工作守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