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大万大吉之终珍惜》月亦无颜

4、一期一会的茶师

　　千宗易的黑木茶屋并奢华，在这块遍地黄金的港口里。绝对属于是那种不仔细看一眼，就会忘记的茶屋。而屋内挂着中国和日本历来的名人字画，其中林逋的诗句配上一副水墨图醒目地挂在茶屋的中央。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我用中文轻念了一遍，却被千宗易听了个正着。
　　“梅妻鹤子，归于自然这样的生活是老夫所认为这个世上最清幽闲适的生活。蔷薇姬大人呢？”
　　“嗯。我也很喜欢林逋，陶渊明这样与山水自然融为一体的人，”暗淡轻黄体性柔，蔷薇情疏迹远只香留。”与梅为伴，也是一桩美事。”
　　中间的诗句，我是用中文念的。千宗易貌似有些惊叹于我的中文水平，一个劲地拍手叫道
　　“想不到，蔷薇姬大人，竟精通汉诗和汉文，真是失敬啊。”
　　“哪里，哪里，您见笑了。”
　　我鞠了躬，很谦虚地说道。
　　“不是她精通汉文，只是她原本就是明国人罢了。”
　　长治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只过了一周，他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了，最重要的是，他那张嘴也恢复了，跟以前一样让人讨厌。
　　“原来如此，那蔷薇姬大人的日文实在令人称赞。请问是跟谁学习的？”
　　“当然是大学的日语老师了。”
　　糟糕，一时口快，说糊涂了。不过真的要感谢我们大学的日语老师，要不然，我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里交流。
　　“大学老师？”
　　长治和千宗易几乎是同时问的我。
　　“额，就是明国的大学府里的专门教授日语的老师……”
　　“喔，老夫知道了，一定是明国新设立的类似于太学府的机构吧。看来明国的确乃天朝上国，文化胜地，连女子都能入学太府。开化之风盛行之广，由此可见呀。”
　　看见千宗易一股脑地说着，我也不好意思反驳他，不过天朝上国，和谐万岁应该是真的。
　　“看来别所大人的伤已经痊愈了，这样一来，老夫也便安心了。”
　　“此次多谢千宗易老师搭救，有劳老师费心了。”
　　“老师？”
　　这次轮到我惊奇了。
　　“千宗易老师教授我茶道，难道我不该称呼他为老师么？”
　　“老夫有幸能传授茶道给别所大人，乃老夫一大幸事，而这次能结识玫瑰姬大人，乃老夫另一大幸事，来来来，两位请入坐，我亲自给两位奉茶。”
　　随即，从卧室里取出了一个青瓷茶碗，那只特别茶碗，瓷身晶莹剔透，瓷的外部略微有些裂痕，但都用金属给修补过了。
　　“老师，这该不会是您的”蚂蝗绊”吧？”
　　千宗易老师很谈定地用茶刷清洗着茶碗，看样子并没有理会长治的惊叹。
　　““蚂蝗绊”是什么？”
　　我望着一脸崇拜表情的长治。敲破脑袋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兴奋。
　　“笨蛋，喏，你看~”
　　长治伸出手指对着茶碗上的裂痕讲解道。
　　“你沿着这茶碗的裂痕，仔细看看它的形状，像什么？”
　　“有点像一只虫。”
　　我不假思索的便回答了他。
　　“没错，就是一只跃跃欲试，准备腾空的蝗虫。这可是茶器里的名品啊，据说是平安时代宋国赠送给”灯笼大臣”平重盛的，后落入将军足利义政的手中，听说用它泡制的茶奇香无比，入口回味无穷。”
　　“真的呀~那太好了！只是不知道，某个人配不配得上这种名贵茶器泡出的茶了。”
　　长治瞪了我一眼，然后微笑着说
　　“对呀，某人应该是配不上的，老师，就给我一个人就好啦。”
　　““无一物中无尽藏”这世界本来就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只有那些看重虚名，艳慕浮华的人才是不适合品味我的茶的”
　　千宗易老师斟过一勺茶水，放入长治面前的茶碗里。
　　“别所大人虽然杀念过重，但心地慈善，并没有过多妄念的，也算是当时一杰。”
　　“当世一杰？就这个自大狂？”
　　长治喝了一口茶，缓缓道。
　　“老师，你太过奖了。我也不过是一个有欲有求的凡夫俗子罢了。”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没好气地数落道。千宗易老师接着便将茶水倒入我的茶器里，我端起茶盏，正准备品味，只听见他继续开口说道
　　“至于蔷薇姬大人，您自是一尘不染，貌美无暇，与别所大人也可算是美满之缘。”
　　“美满之缘”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停止了喝茶的动作，用余光瞥了一眼长治，我看见他也没有在做出任何动作……
　　“两位可知”一期一会”之说？”
　　我们二人相识一望，接着摇头
　　“一生只有一次会面，人生之中每个瞬间都是不能重复的，比如，就像现在，你和她同在老夫屋内共同斟饮，这样的一个瞬间，人生中可能仅有这样一次的相会，所以，每次我们都付出全部的心力去迎接它，感受它；若因漫不经心轻忽了眼前所有，那会是比擦身而过更为深刻的遗憾。切记，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千宗易老师将最后剩下的茶水倒入自己的黑乐茶碗里，自酌起来。
　　“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千宗易老师的茶水透过嘴唇，流入我的喉中，没有长治所说的那么美味，香甜。反倒多了一丝淡淡的，苦涩的味道……
　　长治在千宗易老师家里疗养的期间还发生了另外一个小片段。
　　那天，我正坐在走廊上，望着千宗易老师种下的花草树木。突然听到了一丝争吵的声音，原来是他在教导他的儿子。日本人很爱干净，日本茶道更有绝对一尘不染的传统，如何打扫茶室因而成为茶道极为重要的传承。
　　当时千宗易老师的儿子正在洒扫我身旁庭园的小径，而老师则坐在一旁看着。当他儿子觉得工作已经做完的时候，老师却说。
　　“还不够清洁。”
　　我定眼看了一下，已经没有什么尘埃了，可他的儿子还是再重新做一遍，做完的时候，老师又说：
　　“还不够清洁。”
　　我原来感到很诧异，想去对老师说，已经够干净了干嘛还要打扫，可他儿子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许多次。
　　过了一段时间，他儿子对老师说
　　“父亲，现在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了。石阶已经洗了三次，石灯笼和树上也洒过水了，苔藓和地衣都披上了一层新的青绿，我没有在地上留一根树枝和一片叶子”
　　而老师却很严厉地说道
　　“傻瓜，那不是清扫庭园应该用的方法。”
　　然后站起来走入园子里，用手摇动一棵树，园子里霎时间落下许多金色和深红色的树叶，这些自然的断片，使园子显得更干净宁谧，并且充满了美与自然，有着生命的力量。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师所强调的环境，是人文与自然合谐，泰然自若的境界。看来，真正领悟生活，启迪自然的人，果然是我们所看不懂的。看来我的境界还是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