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香传》馥香

43、风波恶

　　平地里一阵风起，一把剑探进来格开了萧绛离的攻击，男人略微侧头，低声道：“快走！”
　　馥香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试探地问：“拔剑？”
　　男人不语，身影消失在急速的格斗中。
　　馥香欣慰地笑，挥剑劈开一条求生之路，大喊：“谢谢你！”
　　拔剑掠出来，双足蹬地昂起头，似一只豹子：“不用，我是为疏影报恩！”
　　呵，这个傻子。
　　司徒扛起迦凉，跟在馥香身后。
　　萧绛离眼看着他们逃离，目光冷冷的。
　　拔剑一剑几乎挑到他喉头：“生死相搏的时候要专心，你师父没教你？”
　　萧绛离骂一句：“屁！”迎头相击。

　　紫苑在后宫等得心焦。
　　虽然没有叛军冲进后宫来，可宫人们几乎逃完了，偌大的宫殿里冷冷清清，只有仅剩的几个人留了下来。
　　树倒猢狲散，她明白这个道理。
　　她只恨自己没有武功，男人们在前头厮杀，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如果，如果是馥香在这里，情形会不一样吧。
　　所幸，葛洲已经被送到江南。
　　她重振精神，只要儿子平安地活着，她就不怕。
　　宫门被猛地踢开，有人大喊：“紫苑，快救他！”
　　紫苑跳起，是幻觉么，好像是馥香的声音！
　　一个半边是血的人被抗了进来，司徒敏行沉痛着脸：“皇后陛下，快救皇上。”
　　紫苑一时有些愣了，直到看见迦凉发黑的脸，才终于尖叫起来：“天啊！快来人！烧上水，拿我的药箱来！”
　　司徒把迦凉抗进内室，紫苑匆匆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了意料当中的那张脸。
　　馥香轻声道：“拜托你了。”
　　紫苑扬起头：“他是我丈夫。”
　　她甚至有些微的优越感，她说拜托她。

　　馥香拦住走出来的司徒：“帝都周围有没有能调动的军队？”
　　司徒摇摇头。
　　馥香沉思，她熟识的几支队伍，都距离帝都太远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按张小四的情报，各地军队都在蠢动，他们要打的仗不只帝都这一场。
　　可恶的张小四，死活不肯随她进宫，害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似乎真没有办法了，要解燃眉之急，除非彻底地除掉萧家，就算拔剑能顺利地灭掉萧绛离，还有更不好对付的他老爹。
　　她已经很久不再管无据阁的事，消息也闭塞了，要不也不能让子珉瞒住。到底有什么，帝都周围会不会有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可以利用呢？
　　突然她的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她突然抓住司徒问：“铠甲，那副铠甲在哪里！”
　　司徒愣了愣：“什么铠甲？”
　　馥香手忙脚乱：“就是那副，迦凉他穿的那副铠甲，在哪？在哪！”
　　司徒开窍：“是那个……那个是由皇上亲自收藏的，我也不知道……”
　　馥香怔住：“那有没有别人知道？”
　　司徒摇头：“皇上对那副铠甲特别小心谨慎，谁都不知道。”
　　馥香皱眉，那么，在迦凉醒过来之前是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
　　突然有部下冲了进来：“阁主，宫外有流民！”
　　馥香疑惑：“流民？”
　　一个人被拎了上来，衣衫褴褛，瘦得前胸贴后背，手里提一把破砍刀，身上都是血。
　　司徒往前一步：“这！”
　　馥香拦住他，问：“怎么回事？”
　　部下回答：“属下问过他了，他说有人在城外施馒头，谁提一颗禁军的头来，就能换十个馒头。”
　　馥香的眼睛亮起来，是啊，近年北方闹旱灾，帝都附近聚敛了大批流民，她的确是听子珉提过。
　　子珉啊子珉，你真是聪明绝顶。
　　她问：“像他这样的人有多少？”
　　那人开口：“那是相当多啊，一颗头砍下来好几个人抢，老子衰，就没抢到。”
　　馥香笑了，吩咐道：“带他下去，给他找点饭吃。”
　　转头，司徒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馥香微微笑：“司徒，看到了吧，谁说钱没有用来着？”
　　社会的精英毕竟少数，就算能以一敌百也只能对付一百个人，可是底层的力量，却是洪水猛兽。她想起那一段战乱，子珉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吧，所以才感同身受。
　　馥香道：“司徒，河间太守是谁？”
　　司徒微笑：“好消息，是我们的兄弟。”

　　施默打了个喷嚏。
　　他抬头望着渐渐明亮的天色，家丁跑过来，捧了只鸽子给他。
　　他拆下鸽子腿上的信，神色一凛。
　　落款是——馥香上。
　　还有一方鲜红的印记，显露出一条五爪金龙。
　　兵符。看来，帝都有难的消息是真的。
　　施默沉思一会儿，吩咐道：“备马。”

　　通红的朝阳缓缓地，从雕梁画栋的檐角升起来，馥香目不转睛地看着鱼肚白的天空，和煦的风拂动她单薄的春衣，她整个人就像一只即将飞翔的鸟。
　　司徒敏行生怕惊动了这幅画面，轻轻地喊：“将军。”
　　馥香转过头，满脸倦意：“怎么样？”
　　司徒点了点头：“刚醒过来了。”
　　馥香终于笑了，轻巧地从台阶上跳下来：“我去看看。”
　　司徒欲言又止。
　　馥香愣了一下，又笑：“好饿啊，先吃点东西，司徒，去叫御膳房做最拿手的早餐上来。”
　　司徒释然地笑：“好。”

　　紫苑出来的时候，馥香正大口地往嘴里送紫香瘦肉粥，紫苑怔一怔，喊她：“馥香。”
　　馥香猛地抬头，面孔美丽一如往日，嘴边一颗晶莹的米粒，她舔了舔，笑：“紫苑啊，坐。”
　　紫苑只觉得浑身发冷，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几乎都能当她的女儿，却实实在在地是她年轻时景仰崇拜的姐姐。她至今都不知道馥香长生不老的真实原因，她只是在自己一天天的衰老过程中，恐惧于那样鲜活美丽的青春。诡异的青春。
　　她坐下，轻咳一声。
　　馥香漫不经心地：“他怎么样？”
　　紫苑道：“情形还好，毒已经排出来了，还需要休养一段日子。”
　　馥香问：“那，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紫苑摇头：“基本不会。”
　　馥香“哦”了一声。
　　沉默。
　　紫苑犹豫了一会儿，问：“你还是要走，对不对？”
　　馥香点头：“嗯，等这段风波平息后。”
　　紫苑顿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留下来？”
　　馥香放下勺子，微笑：“我早就已经离开他了，不是么？而且，我这个样子，怎么能留下来。”
　　紫苑急切道：“怎么不能，如果你……”
　　馥香打断她：“不能，我不能为了留在他身边而永远地依靠他，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我，我有我的事业，有我的方向，为了爱一个人而变成他的附属，我办不到。”
　　紫苑噌地站起来：“为什么办不到！你爱他，他也爱你，如果……”她咬牙，“你才是他的皇后。”
　　馥香看着她。
　　紫苑浑身发抖。不要，不要用那种悲悯的眼神看我，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施舍，可是现在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有我的骄傲，不要来打碎它。
　　“紫苑。”
　　啪的一声脆响。
　　馥香捂住脸，呆呆地望着她。
　　紫苑发着抖，大喊：“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重要，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你是神么，你凭什么轻易地推断别人的感情！你做事都只想着你自己，你以为怎样怎样，你以为别人会怎样怎样，你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吗？凭什么你一句话要离开，他就要为你心碎很多年，凭什么你说要救我哥哥，就给他留下一个女儿，让他挂念了一辈子！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说是为我们好，不声不响地把我推给他，你有问过我愿意吗？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一辈子！”
　　紫苑再也说不下去，掩住脸呜呜地哭泣。
　　馥香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
　　但是事已至此，我们真的是无路可退了。
　　她俯下身按住紫苑的肩膀：“我去看看他。”